第五十四章

【不会是丹尼尔吧？要是真的话，那这个转行改名改得也太不走心了些。】

阮棠只觉得有一道森寒的目光从头顶处向自己投来，刺得他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他们和身后的这人离得是这么近，只要对方再上前一步，一低头，就能将阮棠和南风逮个正着。

怎么办？阮棠心脏怦怦直跳，大脑却条理清晰地高速运转起来。

别慌。

他们现在还没到主动出去的时候――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够一个雇佣兵的一只手，对方如果发现了他们，就会直接上来。

可阮棠也不会现在就开枪。说他心软也好，这种距离一开枪基本上就会爆掉整个上半身。而直到现在，除了霍启明以外的其他人都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多大恶意，大卫甚至出手救了自己一命。

阮棠额角滑下一滴汗珠，只要对方再上前一步就会发现他们，到时候，阮棠不想开枪也得开枪。

二人将自己的存在感竭力降到最低，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

在即将被人发现的恐惧面前，时间都被拉得长长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耳朵里只有一阵阵的轰鸣声，空虚而令人恐惧，只有和南风彼此紧握的手让阮棠残留一点对现实的触感。

沙、沙……

靴子踩在瓦砾碎片的声音传来，而且声音来源越来越远。阮棠花了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离开了。

刚才站在他们背后的应该是个男人，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年轻而充满活力。只有南风听出来了，那个人正是之前一直看护着自己的红发青年，好像是叫瑞德。

这层楼不止他一个人，阮棠只知道瑞德用他完全不熟知的小语种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一起离开了，大概是在汇报他并没有找到人。

阮棠在期间一直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说实在，这个高难度姿势，如果不是被林潇和丹尼尔训练过，他也未必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腰背肌肉异常紧绷，腿部一片酸麻，又因为精神高度几中，他连后背被冷汗打湿了一片也没有发现，此刻缓过神来后才发现非常难受。骨头和肌肉又麻又痒，丝丝缕缕地叫嚣着要赶紧起来活动一下，可阮棠却看见了南风眉头逐渐皱起，一幅认真细听的样子，又打消了稍微活动下手脚的念头。

风起了，烂尾楼没有装窗户，风裹挟着雨点顺着窗户飘入，又将某些不该存在的味道送到某些鼻子灵敏的人面前。

南风闭着眼睛仔细倾听，瑞德和其他人说完话以后，脚步的确是离开了，却又忽然一顿，迅速地折返过来！

他倏地睁开眼，用力捏了捏和阮棠相握的手。阮棠顿时会意，神经刹时再次紧绷起来，进入比之前更为隐秘的躲藏状态。

幸亏有南风，不然他早就不知道被抓住多少次了。

瑞德走了两步，用力地嗅闻了几下空气中的气息，脸上带着狐疑。

他好像……嗅到了一点奶香味？

他边嗅边走近，跑回刚才的地方重新搜查了一遍。

楼道仍旧一片漆黑，静悄悄的，雨点顺着风势飘进没有装上窗户的走廊，湿润的水汽冲散了鼻间似有若无的味道，各种墙体后面也没有藏人。

瑞德嘀咕了一下，盯着楼道又看了一会儿，挠挠头，这才抬腿离开。

阮棠和南风正躲在窗外的小平台上。小平台很窄、没有装护栏，而且外面风雨交加，脚下湿滑非常，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可他们实在别无选择，刚才瑞德脚步一停，南风就觉得大事不妙，赶紧叫阮棠再找个地方躲起来。跨过走廊跑去对面是不可能的，只能往更深处的地方躲藏。

外面又湿又冷，两人站了一段时间以后，南风才确定人确实走了。劫后余生，他们算是活了过来。

阮棠一只手攀着外墙、另一只手搂住南风，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尽量替他遮挡风雨。重新回到室内，他手指都冻僵了，活动了下手脚又是酸麻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糖糖，你还好吗？”南风一脸关切。

“还行，没什么问题。”阮棠反过来关心南风：“南风哥哥呢？觉得冷吗？”

“我没事，有你护着，我没有吹到多少风。”南风摇摇头，他又想起刚才听到瑞德嗅闻空气的气声，小声说了一下。

阮棠脚步刹时一顿，尴尬得不行。南风一时想不到他们身上是哪里暴露了，阮棠可清楚得很，是他胸口挤出的奶水。他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一醒来就是霍启明的枪口，然后担心南风、和沈寒凛讲电话、再是趁机逃脱，样样都无比重要，他也就下意识忽视掉自己前一晚刚挤过的乳汁了。

和南风挤在医院的这几天，沈寒凛忙着叶承旭那边的事情，有时候也会跑来医院和他见见面、说说话。如果沈寒凛来，那他会帮阮棠喝干净他这天分泌的奶水。如果沈寒凛不来，那么阮棠就去厕所悄悄把奶挤干净。

阮棠感受了一下奶水的分泌情况，其实不算很多，估计只是过了几个小时而已。这么一小滩乳汁应该是刚才抱南风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出来。当时他们都将彼此抱得很紧，只不过生死关头都没来得及注意。

他们要继续逃出去，必须要处理一下胸口的奶渍。

阮棠迅速将地上的污水和泥灰一把抹在胸前的衣服上，试图遮盖一点气味。

接下来的行动里，他们更加慎重了。

全程都和阮棠在一起的南风没嗅出阮棠的奶香，反倒是让雇佣兵给嗅到差点暴露，可见这些雇佣兵们有多厉害。幸运的是，这些雇佣兵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行动，而且因为建筑很大，相应的楼梯间也很多，走廊也比较复杂，阮棠和南风一路上东躲西藏，有惊无险地来到四楼。

可不知怎的，越往楼下走，阮棠就越心慌，他总觉得，他们潜意识里忽视了一样东西。南风也有相同的感受，不过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伴随着这种心慌，阮棠继续往三楼走去，刚拐过转角，他的手被南风一把拽住。

南风脸色惨白，终于发现一路上被他们忽视的东西。可他又觉得不对劲，阮棠停住脚步和他动手拽住他有着微妙的时间差，感觉上，阮棠是主动停下脚步的。

“糖糖……”

“南风哥哥……”

他们同时出声。

天边又劈下一道闪电，将四周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轰！

南风觉得，这道雷不像是响在窗外的，倒像是在他脑中炸响的，炸得他头晕目眩――他们的去路断了。

是的，他们的去路断了。阮棠一醒来就是在楼上，并不知道原来四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是断的，中间的平台不见了，连带着下半部分的楼梯阶级也一并消失。要想下去，除非他们直接跳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上。

南风终于想通他们遗漏了些什么。

不仅是对方可能在自己身上下了追踪器，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以小组行动的。

南风不知道这队雇佣兵叫什么名字，却也知道一定是很厉害的一队。既然是要尽快把自己和阮棠抓回去，那么就应该各自行动，以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搜查整栋大楼。他和阮棠，一个病秧子、一个小孩子，对方也未必知道阮棠手上有枪，他们两个弱鸡加起来都比不上任何一个雇佣兵的小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