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从何处来
第二天王邈起了个大早。
宋爱儿揉着眼睛正要继续睡呢,他就把一盘煎蛋放到她面前。煎蛋的香气从鼻下不断地探入,她不愿睁眼,把自己裹在柔软的丝被里,像一只幼小的蚕蛹似的。王邈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动,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捏了一把她的脸。这下宋爱儿是真醒了,她闻见了他身上Tiffany男用香水的味道。
她一睁眼,那张清爽的脸就映入了眼帘。他穿牛仔裤、宽大的休闲衫,坐在她的床边,慢慢地叉起煎得嫩嫩的荷包蛋自己吃了起来,“五分钟,快把自己拾掇拾掇。”
宋爱儿知道他是片刻也不等人的性格,一下子睡意全无地坐起身。她漱口时他已吃完了早点,倚在门边,叩门声如擂鼓,“宋爱儿。”
宋爱儿来不及打扮,只好素面朝天地出来,头发扎成了短短的麻花辫,搭在肩前。她这样子让王邈微微一怔,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五指最终在半空中蜷成一个僵硬的姿势,顺势落在她的肩头。
半个小时后,坐在宽敞明亮的半露天餐厅吃完早饭的她终于从懵懂中清醒,望了一眼外头,大片大片辽阔的绿,天是蔚蓝的,不远处还有湖泊。这里不是什么已开发的生态公园,而是真实的王邈的家。
现在,这个家的主人就在自己身旁站着呢。
王邈这人架子大,脾气也是一阵一阵的。可是和他接触久了,宋爱儿渐渐就忘了起初的那些不好,越来越惦记着他的好。
她慢吞吞地吃完饭,王邈早等得不耐烦了,勉强按下脾气,那和颜悦色装得十分敷衍。宋爱儿很是识相,擦擦嘴起身,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声音柔柔软软的:“一大早把人家叫起来,还不快带我去见识见识?”
她挽着他绕过了大房子。大房子后面有一个宽敞的木质露台,沿着楼梯往下走是草地,坐在餐桌上可以直接看到后院。
宋爱儿知道这一片不光住了一户人家,想找找王家左右的邻居。可是草地一望无际,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尽头。远处的湖泊安静地倒映着五颜六色的树木,仿佛童话中的静谧之境。王邈看出她想找界线,于是领她上了露台。坐在露台上是见不到后面的界线的,左手边很远是一排松树,王邈告诉她,那里勉强可以算是和左边邻居的分界线。
后来宋爱儿才知道,左边的那位邻居就是王邈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一只大狗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
宋爱儿险些吓了一跳,这只狗太大了,简直有些像坐骑了。那狗见了王邈,立即乖乖地耷拉下耳朵,嘴里哈着气,无比柔顺地躺在他们的脚下。远远地,驯狗员走了过来。王邈摸了摸大狗的头,问那人一些诸如吃饭饮水般无关紧要的问题。那人一一回答,神色恭敬。王邈问得认真,听得也十分仔细。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合格的奶爸。
于是等那人牵着大狗走后,宋爱儿笑他:“你这哪是养狗啊,王少爷?你这是在奶孩子。”
王邈也笑:“Louis很小就在这儿了。那时我姐还抱着小奶瓶喂……”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宋爱儿察言观色,转移开话题:“这里除了草地和湖泊,是不是还有些其他的?我见到马路上还有其他运送车进来。”
王邈站起身:“带你去看看蔬菜园吧。”
两天后宋爱儿终于对这个环境有了一定的熟悉。跑马场,私人高尔夫场,树林和湖泊……还有王少爷最爱去的狗舍。王邈在这个环境里几乎是怡然自得的,他像一个态度大方的主人,向卑微的客人展示着自己拥有的一切。
一次晚餐时,宋爱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这里一共有多大呢?”
王邈正切着盘里的牛排,一刀刀割得既精细又缓慢,一边切,他一边说出了一个数据。
宋爱儿并不是除了自拍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女孩,她在心底飞快地转换了个数字,眼皮跳了跳。嗯,一百英亩,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想象的事了。
王邈教她打球时,她趁机又向他提出了那件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事:“回去后,会所就开始运营了吧?”
王邈一边给她示范,还得分神听她殷殷的追问,脸上的神情渐渐有些不耐烦。宋爱儿见他这样,识相地闭嘴不提。
她会打高尔夫,只是动作生涩,要领却基本熟识。王邈因此有点意外:“从前打过?”
宋爱儿掂着自己的杆子,摇摇头:“我只看别人训练过。”
王邈站在一旁看她发了几杆球,兴致盎然:“不错啊,孺子可教。”
他很少说这样文绉绉的话,她也听得笑了:“现在拜师还来得及吗?”
王邈揽住她的腰,在她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来得及。”
他教人是另一番姿态,全神贯注,神色平和中带一点正经。宋爱儿盯着他的脸出了神,想,从前在国外念书时的王邈是不是也这番模样?他那么娇气的人,自己煮饭,自己料理生活,还能拿一个国外大学的学位,一定是非常努力才能做到旁人眼中的“轻而易举”。王邈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怔,勾了勾唇角:“才发现少爷我长得帅啊?”
宋爱儿没傻到把这话当情话听,顺坡下驴:“是啊,王少爷,你这怎么长的,眉毛眼睛是越看越有味。”
王邈乐了:“甭拍马屁,拍了也不能把这高尔夫球场送你。”能名正言顺地拥有这里的一切的女人只有一个,王邈未来的妻子。
宋爱儿当然没敢指望:“我哪能盼那个啊,我要一个会所的酒水还要不来呢。”
话尾不知不觉还是绕到了这上头。王邈看着阳光下她漂亮极了的笑容,无动于衷:“找不自在是不是?”把杆随地一扔,他坐到遮阳棚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我说,宋爱儿,你盘算这个有多久了?”
宋爱儿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糯白的牙齿,乖巧中透着丝丝胆怯,“生气了?”顿了顿,“是我不好,出来玩还谈这个,扫了你的兴。”
王邈不接她的话,只是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坐吧。坐下咱们俩好好聊聊。”
宋爱儿硬着头皮坐下,侧脸去窥王邈的反应。王邈连眉毛也没挑一下,是一副真要好好说几句话的样子。他的反应越是平静,她的心就跳得越厉害。
“宋爱儿。”他终于缓缓地、悠悠地开了口,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知道我烦什么吗?”
她不说话,等着他一字一句告诉她。这是圣旨,也是耳提面命。他说了下去:“我生平最烦身旁人的算计。”
他站起身,她也跟着站起身。他随手指了指近处的高尔夫球场和远处的湖光山色:“一百英亩的私宅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拍卖场上的名画对我们家来说也不算什么……至于你那些手袋鞋衣,更是不值一提。我缺的东西,你永远也给不了。所以有些事,不要妄想。就这么处着挺好,哄得我高兴了,不比陪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强?”
他的话像一个接一个的巴掌,赤裸裸地打在她的脸上。宋爱儿觉得脸颊发烫,烫得有了些许疼。连她自己也惊讶,原来这么厚的脸皮,也会觉得脸红,也会觉得难为情。
她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有些无措:“知道了。”
午后的那场风波就像一粒最微不足道的尘埃,悄然无声地被埋在了流淌的时间里。到了晚餐后,两人又腻歪了起来。他们躺在木质露台上,看露天电影。
四周有青草的芬芳,夜露的香气,月亮悠悠地挂在空中,虫鸣声时远时近。他给她放了一部很老的电影,1974年的《鸽子号》,十六岁的美国青年罗宾独自驾驶鸽子号环游世界一周,在船上陪伴他的只有一只猫。罗宾中途邂逅十九岁的女友佩蒂,沿途遥遥追随,直至壮举完成。最后两人见了面,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上。等不及船靠岸,跳下海就拥抱在了一起。
宋爱儿屏息,看得很认真。
她认真地盯着屏幕时,眼睛总是睁得很大,带着一点小姑娘的天真,连王邈亲自剥好水果送到嘴边也不知道。他伸手喂她水果,她就咬下衔住。王邈剥完最后一瓣橘子,她习惯性去咬,一不小心就含住他的手指。她的舌尖软软地勾缠上他的手指,王邈的气息变得有点沉重,俯身便吻了下去。
他挡住了屏幕,所以宋爱儿猛然回过神来。铺天盖地都是激烈的吻。王邈的双手捧住她的脸,手指撩开她耳边的发,和中午时那个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截然不同。
吻完她,他又若无其事地躺回自己的座椅上,只剩下面红气喘的她。
宋爱儿花了十几秒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轻轻说了一声:“你打断我看电影了。”
王邈低低地笑着,她懊恼:“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