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火案的详情(下)
赵警官在认出池屿的瞬间,就猜出了他的来意。他自然而然地把烟递回自己嘴里点上,长吁口气道:“……上回不跟你说了么,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记不清了。”
“你记得多少,”赵警官话音还未落,池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你记得多少都可以,能不能先告诉我!”
“这么多年了,你突然来问我……”赵警官不解地看着他,“也不急于一时吧。我爸他后天就能检查完,到时候我带你去局子里看卷宗不是更清楚了?”
道理上池屿很清楚自己太冲动,现在冲过来问大半都得不到回答。可他根本就无法再等一分一秒――他要的未必是真相,他很清楚自己更需要的,只是有人能给赵清晏证明,当年的事只是意外。
爱到这个份上池屿也觉着自己可悲,可他却控制不了。
池屿说:“赵警官你记得多少,都告诉我就好,拜托了。”
赵警官“啧”了声,好像是有些无奈,只能望了望天,回忆起当时的细节来。那时候他才刚当警察不久,且那次大火案发生时他还在外面巡查,来得也晚了些。他当时只负责了录周围的人口供,于是便循着记忆说:“……其实那天我也去得晚了,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抬走了。”
“不过呢,我知道的是,”赵警官说,“火源应该是外头进来的,最先烧着的是阳台,烟又大,所以发现得很早,消防进去救人的时候,客厅也只有靠阳台那边烧毁了。”
池屿因为惊讶瞪大了双眼,他迫切地想让赵警官接着说,可又怕自己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思路。
如果真的按照赵警官所说,那他母亲就不可能是被大火烧死的。
赵警官接着又说:“但人确实是死了,不过不是被火烧死的。”
“窒息……吗?”
“这个我真的记不清了。”赵警官无奈地说着,重新看向池屿的脸。其实他当初也没见到死者的相貌,现在再看着池屿也不会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对方想知道自己母亲去世的细节很正常,可为什么拖了十六年才来问,这让赵警官想不明白。池屿目光闪烁,像是想起了什么,赵警官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来问,但十六年都过去了,也不着急这一两天吧。”
“我……”
“不过你放心,”赵警官说,“当初我们也不是糊弄你姨娘,这确实是意外,过都过去了的事,就别再想了。”
“赵警官我……”池屿还想再问几句,可男人抬手阻止了他,接着便从衣兜里摸出在震动的手机,赶紧接上:“喂?我有点事在外面忙,马上过来了,嗯好。”他挂上电话,咧开嘴不好意思地冲池屿笑了笑:“我得回病房了,我老婆饿了,让我给她买点吃的过去,你再等等吧,等我回四库我联络你好吧?”
赵警官话说到这个份上,池屿再拦着追问也不合适了。
他没忘记赵警官的父亲现在躺在医院,虽说是做检查,可若不是身体不适,谁又会没事来省城大医院做检查呢。
他得到了一半的答案,却仍无法稳定心神。
就算他母亲真正的死因是窒息,那也是因为大火。
池屿稍稍往后退开些,朝着准备迈步离开的赵警官深深鞠躬:
“谢谢了,回四库以后,务必联系我,”池屿语带哽咽,“这对我很重要。”
“你这是干什么呢……”赵警官连忙扶起他,“这都举手之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看得出你挺着急的,我保证我一回四库就给你打电话……我得去给我老婆买吃的了,你也快找个酒店休息吧啊,回见!”
他站在夜风中,看着赵警官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去哪里。是回燕城,回去那间冷冰冰的公寓住着;还是该回四库,打破他和赵清晏的约定,固执己见地住回那个家。
回过头去看,池屿早就无家可归,只不过是这瞬间才有了真切的感觉。
池屿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坐上了回燕城的飞机。
抵达他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他却毫无睡意。公寓里会呼吸的生物只有他一个,他没有开灯,到处都是死寂。池屿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赵清晏来找他,鼓足了勇气向他陈情了许多――那天他是真的喝醉了么?池屿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当时心擂如鼓的滋味。
那天他在沙发上半睡半醒地蜷着,到天亮时便回了公司,他不想面对赵清晏。
长久的相处里,逃避的从来不止赵清晏一人,他只是表现得更加从容不迫,本质上却跟对方并无不同。
当清楚的认识到这些后,池屿捏着手机反复地看着赵清晏的电话。
其实他回国当天,就花高价把这个号码买回来了――当初是赵夫人给他们办的连号,他离开之后无暇顾及,任由它变回空号,再被别的人买走。这种做法近似于自欺欺人,那时他并没理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只是想做就做了。然而赵清晏却早已经换了号码,他们之间无论怎么往回找,总是回不去当初亲密无间的状态。
在公寓的落地窗边,池屿垂头看着手机上的号码,伫立了许久。
外面高楼林立,深夜两点多才到夜生活的正中,整座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人在加班,多少人在狂欢。也许还有不少人像他这样,抓着一些意难平的事难以安睡。他想了许久后,脑子不清不楚地给赵清晏去了个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声,池屿盯着远处广告牌的灯光,恍惚觉得口渴难耐。
可这个时间,生活趋近平庸的赵清晏该是早早就睡着了。
电话良久都没有人接起,是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池屿莫名松了口气,随手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去水。他像在无边荒漠里行走了几天几夜也未曾停歇的旅人,大口大口地将整瓶水都灌下了肚。
紧接着,沙发上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发出闷得令人难受的声响。
池屿急匆匆地过去抓起手机,赵清晏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整个公寓里只有这点光源,好像一只在黑暗中拉住他的手。
在池屿刚开始看小说的年纪,他看到过很多情真意切的形容,也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他确信自己从不是悲剧的主角――因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是赵清晏的手抓住了他,把他从黑暗中拽出来。
他第一眼见到的光明,就是赵氏夫妇和赵清晏他们明快的笑容。
池屿缓了缓,才接通电话。明明刚才喝了一整瓶水,他仍觉得喉咙发涩,难以发声:“……喂。”
电话那头的人睡意朦胧,以没睡醒时特有的软糯语气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急事?”
“没有急事。”
“我还以为有事呢,”赵清晏轻声说着,“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晚打给我吧。”
是,从前只有赵清晏深夜找他,而他总因为怕吵到赵清晏休息,连消息都不敢发。赵清晏睡眠浅,还经常做噩梦,一旦失眠就会熬到天亮。这些他都熟记于心,一记记了许多年。
池屿犹豫着,也没回答赵清晏的话,自顾自地说:“小晏,如果那不是你的错,我们能从头来过么。”
“……什么?”
“你给我一点时间,”池屿越说越觉得喉咙发痒,仿佛是在阻止他说出口,“如果不是你的错,我们重新来过吧。”
“屿哥,”约莫是这话把赵清晏说清醒了,他道,“就是我的错,别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