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地下零层：员工坟场

意识，如同溺水者，从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挣扎着缓缓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合而又浓郁的气味。既有工业废渣那刺鼻的铁锈与机油味，又混合着某种有机物腐烂后，深入骨髓的腥甜。

其间，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廉价速溶咖啡的苦涩焦糊气。

紧接着，是听觉。

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但在寂静的背景音下，有一种近乎次声波的、沉闷的嗡鸣，仿佛是某种巨型机械在远处永不停歇地运转。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是什么粘稠的液体，正从高处滴落。

石毅猛地睁开眼，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发现自己、江雪和程功三人，正躺在一个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由灰白色骸骨和黑色工业废渣堆砌成的“垃圾场”里。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由无数生锈管道和巨型排风扇构成的钢铁穹顶，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正从管道的接口处，一滴滴渗下。

“这里是……”

程功挣扎着爬起来，他第一时间掏出随身的平板探测仪，可屏幕上，只显示出一片混乱的雪花，指针疯狂地跳动。

“不行……这里的精神能量场太紊乱了，所有设备都失灵了……”

他抓起一把脚下灰白色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捻，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骨灰……混合着工业催化剂的……人骨骨灰。”

程功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在福报集团的‘地下零层’。传说中，所有被‘优化’掉、或是过劳死的员工，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最终都会被秘密运到这里处理。”

这里不是垃圾场。

是坟场！一座以企业为名的、不见天日的巨大坟场！

“弟弟……”

江雪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她跪倒在地，颤抖的手，从骸骨堆中，捡起了一枚她无比熟悉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部门领针。

领针的款式，是三年前市场部的设计，上面还刻着她亲手为弟弟写上去的工号：fb9527。

她曾以为，弟弟只是过劳猝死在了岗位上。

却没想到，他连死后，都未能得到安息，被当成工业垃圾一样，扔在了这个冰冷、黑暗的地方！甚至……被福报真君炼化成了维持那座罪恶巨塔运转的能量！

这个永远冷静、永远理智的女人，在这一刻，情绪第一次彻底失控。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刻骨的恨意！

哗啦……哗啦啦……

仿佛是回应着她的愤怒，又仿佛是她的恨意惊醒了此地的亡魂。

四周那无数座由骸骨和废渣堆砌成的小山，突然动了起来！

一只只惨白的手骨，从废渣中伸出！

无数具穿着破烂工服、“死而不僵”的骸骨，从堆积如山的“垃圾”中，缓缓爬起！

它们有的保持着坐在椅子上，手指在空气中疯狂打字的姿势；有的保持着九十度鞠躬，向着虚空汇报工作的姿态；有的则将手骨举在耳边，焦急地、无声地述说着什么……

数千具骸骨，就这样“苏醒”了过来。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灵魂之火，只有一片茫然的、对“工作”的执念。

石毅的系统，在耗尽最后的力量后，从他脑海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几乎无法分辨的电子杂音。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加班……怨念集合体……能量源……未完成的……报告……】

“小心！”

程功下意识地挡在江雪身前，他启动了手臂上的声波装置，试图用能够安抚情绪的次声波让它们镇静下来，但毫无效果。

江雪含恨发出的一记精神冲击，更是直接从那些骸骨的身体上穿了过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些，根本不是实体！

它们是纯粹由“过劳怨气”和“未完成工作的执念”，凝聚而成的精神怨念体！

“别攻击！”

石毅拦住了他们。

他发现，这些“加班僵尸”并没有任何攻击性，它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闯入此地的活人。

它们只是在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动作。

支撑它们“死而不僵”的，不是别的，正是那股即便肉身腐朽、灵魂消散，也无法摆脱的“工作执念”！

看着这些可怜的灵魂，石毅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悲悯。他仿佛在它们身上，看到了无数个曾经的自己。

他没有攻击，而是缓缓上前一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领，对着那成千上万、依旧在“工作”的骸骨，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运转起从陈闲那里继承来的，那一丝属于“初代反卷宗师”的本源之力，用一种无比清晰、足以穿透一切执念的声音，轻声说道：

“兄弟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