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往事封尘
季怀旬鲜少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看到他长睫微垂,正崩着脸强自隐忍住手臂处痛意,沈芙顿时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再也顾不上拿心中的情绪与季怀旬闹别扭了。
夫君这处的伤是为了救她而受下的,她却只顾着矫情,冷心冷情的,毫不关心他的伤势。
“这可怎么办?”见季怀旬手臂上伤口的包扎处又晕出了新鲜的血迹,沈芙又后悔又自责,只能捂着眼无助的哽咽,道:“你的伤口本就严重,还未愈合又被我那般拉扯了一番,肯定很疼……”
“不然、不然我们该道先去医馆吧……”
见沈芙泛红了眼眶,盈盈泪光也随之浮起,季怀旬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不禁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竟惹她这样伤心。
“其实我现在又觉得……”眼见沈芙漂亮的桃眼哭成了货真价实的水蜜桃,季怀旬犹豫了会,又斟酌了一番言辞,才谨慎的开口,“不是很疼了。”
沈芙抬起朦胧的泪眼,打了个泪嗝,哭的更厉害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安慰我!大傻瓜!”
叹了口气,季怀旬伸手将沈芙揉入怀中。
纪云昨夜教他的法子倒还算好用,今日的这个却不怎么行。虽说让他与沈芙亲近了不少,但既然惹得怀中佳人直哭,便不是一个好办法。
察觉季怀旬拿伤手搂着她,沈芙怕自己一不小心再伤到了他手臂处的灼伤,嘴里责备他,身体却顺丛他的力道挨了过去:“怀君,你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还敢用这只手臂,若真落下隐疾可怎么办――”
“别怕,受再重的伤,”季怀旬轻嗅她头顶,只觉得桂花香沁人欲醉,“我也抱得起你。”
听了这话,沈芙抵在季怀旬胸口的手登时方向一转,转而捂上滚烫的脸颊。季怀旬察觉到她可爱的小动作,闷笑一声,用空闲着的手板正沈芙,低头细密的吻上她的眼睛,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
“莫要再哭了,我心疼。”
马车外,四位家仆重新换好了衣服,站在了马车周围,一如昨日从石府出发时的那样。纪云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左看右看才终于发现少了个马夫。
那日来的时候,她明明见到五个家仆,怎么现在回程时却只剩下四个了?
纪云刚想发问,就被左叁拉住了衣袖。她回过头去看左叁,就见左叁气沉丹田,抬脚踹了踹肖齐鸣的屁股,对着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他的后者发号施令:“赶紧的,送大公子和少夫人回府啊。”
肖齐鸣瞪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马车那处走,嘴里咕哝着粗话:“……你这烂人,一天到晚净知道拿着软柿子捏,老子又不是车夫。”
“瞪什么瞪?”朝肖齐鸣挥了挥粗实的拳头,左叁理不直气也壮,“左右你也当过一次车夫了,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肖齐鸣打不过左叁,便也和他没话说,在心里暴风骤雨般用脏话将左氏祖上八代皆问候了个遍,心里的火气才顺了一些。
隔着车帘看不清里间的情形,肖齐鸣只好大着胆子问话:“大公子,那便由我来驾车了?”
肖齐鸣弓着腰在外边等了好半天,总觉得里面的动静似乎不同寻常,但又猜不出主子们在做什么。他正疑惑着,耳边终于响起了季怀旬的声音,里头似乎强压了点餍足的意味:“走吧。”
不再多想,肖齐鸣应声,转身拿起马鞭,只把马屁股当成左叁的圆屁股狠狠抽了下去,“驾!”
马蹄刨起尘土,带着木轮也飞快转动了起来。马车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目送着马车离去,左叁摸了摸屁股,莫名觉得有些疼,一旁的纪云按耐不住好奇心,戳了戳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原先是有一个马夫跟着一起来的。可如今那人呢?”
似是还不解气,左叁攥紧了拳头,骨头间摩擦的脆响让纪云听着头皮发麻:“要不是皇长孙拦着我,我早将那玩意给捏死了。”
“那马夫是沈府安插在石家的细作,奉那个沈毒妇的命来为杀少夫人的。
想到什么,左叁直咂舌:“不知她是遇到了怎样棘手的事情,才会慌到这个地步,竟动了杀心,”话锋陡转,左叁嗤笑一声,“不过也真是不走运,她想除去的人,偏偏是皇长孙心尖上的人。”
在季怀旬眼皮底下,一个小小的将军府主母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根本没有她贸然指染的余地。
纪云虽然心下惊异,但她并不是八卦的性子,听了左叁的话摇摇头也就打算抛之脑后。可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听过的一桩丑闻。
“不过沈夫人为何要杀沈芙?”纪云震惊道,“难不成那件事……是真的?!”
左叁小幅度低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别说是你,就连我原先也不敢相信沈大小姐原不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不过沈毒妇既然有意要杀少夫人,沈将军这顶绿帽子,算是彻底坐实了。”
京中贵族的丑事可真是够骇人听闻的。纪云虽然已经听了许多了,但依旧不能不感到惊异。
想到什么,纪云皱起眉:“沈夫人原先还是相国府嫡女的时候,性子就是一顶一的泼辣,如今更是连雇凶杀人的事情都敢去做……这次没能得手,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还会继续找少夫人的麻烦。”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皇长孙能想不到?”左叁笑骂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纪云自然明白季怀旬有多宝贝沈芙,也不恼左叁对她的揶揄,心下好奇:“左大人同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卖关子?将皇长孙的计策和我说说呗。”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转告沈行业,各自管好自家的人,才能安稳度日罢了,”左叁不耐烦她黏腻的语气,转身就走,“你这女人,问那么多烦不烦人?你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说起来,皇长孙托他送去沈府的那封信,此时应该已经转交到沈行业手中了。
赵蓉跪在祠堂正中,奉了几柱香,面色苍白的叩了几个响头。她是千金之躯,从小便被人娇养宠爱着长大,性子却也因此被养坏了,易躁易怒。
连最宠爱她的母亲,近年来也常常劝她闲暇时多修身养性,改掉这刁蛮的脾性。
每每说到气头上时,母亲恨恨点着她的脑袋,最常说的总是那两句话。
一句是“我真后悔往年事事都随了你的意,将你养的这般骄纵”;另一句便是“你也算好命,京城男人千千万,却也只有沈行业能忍得了你”。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赵蓉自嘲一笑。
沈行业对她并无半点情意,若不是因为她手中拿捏着那个丫头的命,又怎么会愿意忍她至今?
可昨日,当赵蓉看到她安插在石家的杀手口吐鲜血,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手中最后的筹码也没了。
事已至此,她已经走的太远了。
“将军!将军你不能进去!”赵蓉听到祠堂外有忠仆极力想替她拦住暴怒的沈行业,“将军,夫人此刻正在上香祈福,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入内,将军不若先去喝杯茶歇歇火,稍等些时候――”
身后有人破门而入,赵蓉闭上眼睛,知道他们还是没拦住。
方才祠堂外吵得人心惶惶,可如今祠堂的门被撞开,按理说应该将动静听的得更加清楚才是,可偏偏四周寂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见。
沈行业看向跪在祠堂内的赵蓉,侧头冷声对着外头的奴仆道:“都给我滚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