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猫 三只临死前画下的猫……
阮筱朦断断续续地,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情节颠三倒四,有些是原书里的,有些是她穿书后,亲身经历的事。无论是哪种,她都仿佛亲临其境,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她又臆语过两回,是挣扎着想要醒来的样子。苏亭之和夏至看着,都很想帮她,可是睁眼这件事,旁人使不上劲儿。
江酌他们已经走了一天,这期间,裴纭衣和小满来了。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一直用着苏亭之配的药,裴纭衣眼睛刚好,他俩便急着过来帮忙。
还有,夏至收到回报,说阮初胭和温皇后跑了。
其实,阮筱朦本就没打算为难阮初胭,这几日都是好吃好喝地待着。只是温皇后,心眼太多,小人嘴脸,并非善类。
大军离开,只余一小支队伍保护郡主安全。想是趁着看守稍有松懈,她俩便钻了空子。
照说在这荒郊野外,两个女子就算逃出去,也跑不远。可是,夏至派人追了一程,却没看见半个人影。她想着,温家的势力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是有人在附近接应了她们。
跑了就跑了吧,眼下郡主的生死和龙隐山的战况才是大事,既然皇帝不是真正的阮岱崇,那她们和郡主之间,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郡主一直没醒,但龙隐山那边,仍然按照规矩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有最新的战报传来。
初时,整个龙隐山就像铁板一块,无懈可击。经过了一日,江酌他们硬是把严丝合缝的阵局撕开一道口子,只是,双方相持不下,战况依然胶着,难分胜负。
战报都在郡主的床头堆着,夏至会念给她听,也盼着她若急了,能早点醒过来。
苏亭之也这样盼着,但真到了阮筱朦醒的时候,倒把他吓了一跳。
那会儿,他正在诊脉,指尖隔着雪白的绢帕搭在她腕上,凝神静气。她那只原本老实搁着的手,突然诈尸似地翻转,反将苏亭之的手牢牢地扣住了。
绢帕掉在地上,苏亭之惊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他抬眼就看见阮筱朦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夏至反应快,及时给出了“合理”的猜测:“郡主,您怎么了?是被邪灵附体了,还是做梦变成老虎在扑食呢?”
阮筱朦没心情扯犊子,她强硬地拉了拉,苏亭之挣脱不过虎爪,可怜的小白兔无比抗拒地靠近了虎口。
她显得心情大好:“感谢穿书系统,还能放我回来一趟,给了我机会……”
夏至一拍脑门,肯定地说:“是邪灵附体。”
苏亭之柔弱无助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杀云深仙子的凶手,帮你报仇的。你忘了?”她刚醒,气虚地喘了喘,“亏了我惦记着要醒过来告诉你真相,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可你倒好,一副撞见鬼的样子,我有那么吓人吗?”
她刚才的样子吓人是真的,但苏亭之此刻已经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了,夏至也忘了什么鬼邪灵附体,凑到床边,将郡主背后垫了垫,让她半靠着。
“你说真的,不是说胡话?”苏亭之问,“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几时知道的?”
这么多问题,阮筱朦理了理思绪,想想从哪儿说起。她就着夏至的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有些事若再不说,她一死,所有真相便如石沉大海了。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杀你师父的凶手是熟人,甚至,是深得她信任的人。”
云深谷的地理位置当真应了那句“云深不知处”,外人想进去,实在太难了。何况,云深仙子苏杏技惊天下,她不主动杀人,但是想杀她,那也绝非易事。
除非,那人去过云深谷,并且,苏杏对他毫无戒心。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不多了。
那日,阮筱朦在苏杏的书架边,翻看得最多的,是易容类的书籍,她这时才了解到顶尖的易容术有多神奇。相对大师而言,阮筱朦的易容术只能算粗制滥造,雕虫小技,而苏杏则可以使人改头换面,以假乱真。
除了整张脸像奇幻的画皮,脖颈处也能利用厚薄差异,改变音频,模拟别人的声音。甚至,她能使人产生视角错觉,影响眼中看到的身高和体形。
在满当当的易容、医术、摄魂术书籍中,独有一本异类,阮筱朦抽出来看了,那是本棋谱。
这棋谱不是一般会下棋的人就能看懂,阮筱朦虽然不精于此,却也发现局局精妙,高深莫测。棋谱的主人,当是深谙此道,不是棋痴就棋圣。
可苏亭之曾经说过,苏杏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爱好。苏杏不爱下棋,她收藏棋谱,是因为思念棋谱的主人。
没有爱好,也就没有弱点,情爱是苏杏唯一的弱点。
棋谱和易容术,让阮筱朦想到了刚刚在丰川城内遇见的说书人。而那个类似画皮的故事,故事里文武双全、曾经历过丰川一役的将军,让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她从不忍心去怀疑的人。
“就凭一本没有主人的棋谱,和一个捕风捉影的故事,你会不会太武断了?”苏亭之问,“你就没想过,可能只是巧合?”
“书架上有本册子,是你师父用来记录谷中草药采摘和晾晒时间的,你一定也见过。那其中有一段时间空白,你说你师父极少离开云深谷,可她那段时间离开了,而那一段,正是乾明殿事发的前后。”阮筱朦反问,“这也是巧合?”
苏亭之愣了愣,才会意过来:“你是说,我师父是杀你父皇的帮凶?”
“准确地说,应该是制造乾明殿一案,陷害南阳王的帮凶。”她垂下眼皮,眸色黯淡,“至于我父皇,应该是那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阮筱朦体力不济,夏至让人盛了青菜肉末粥,就在床边伺候她吃了半碗。夏至说:“主子再睡会吧。”
她摇头:“睡的够多了,我想趁着还有命在,把想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
苏亭之坐在床边,低着头不肯去看她的眼睛。她危在旦夕了,还惦记着要告诉他师父是怎么死的,而他现在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如何救她。
阮筱朦见他这副神情,以为他在琢磨他师父的事,反倒宽慰说:“云深仙子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蔽。她虽做了帮凶,也只是为了喜欢的人,做事不计后果。你……不必因此难过。”
“我没难过,”他别扭地撇开脸,“乾明殿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就从……三只临死前画下的猫说起吧。”
穆逊、江淮和苏杏在死前都画过猫,阮筱朦总也想不出,猫指代的是何人。后来,她总算明白了,其实三只猫指代的是三个人,但却是同一件事。那就是,狸猫换太子。
穆逊想说,皇帝是假的;江淮想说,先帝是假的;而苏杏想说,杀她的人就是那个主导了这一场狸猫换太子的幕后之人。
阮筱朦苦笑:“乾明殿一案之所以陷入僵局,是因为一方面破解不了密室,找不到他杀的凭据;另一方面,我又坚信以父皇的心智,他绝对不会自杀。可是,当晚乾明殿里的人,根本不是我父皇,而是我的叔叔阮岱崇。父皇不会自杀,但是他会,因为,他在摄魂术的控制之下。对于一个心智普通,又没有多少武功根底的人,高深的摄魂术可以让他做任何事,包括,用刀捅死自己。”
那一年,朝中危机四伏,先帝旧伤日渐沉重,他感觉到身边有一只搅动风云的手,在策划一场阴谋,但他始终猜不到这人是谁。
先帝睿智过人,他之所以想不到,不过是被结拜之情蒙蔽了双眼。
就在此时,阮岱崇见兄长伤体沉重,在发妻温氏的教唆之下,起了觊觎皇位的念头。他几次三番地制造舆论,说阮筱朦只是区区弱女子,不堪重任,又引荐葛观尘入宫,当众演算了一卦,指认阮岱崇乃是下一任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