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斩草自然除根。]
真是流年不利,什么运道!满京城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近距离见过他二人相处的平康伯,偏偏就在这里撞见!
苏照歌心念急转,然而还没等她思索出来应对之策,平康伯却已经握着她的手腕,接着怒道:“我曾承蒙叶侯大恩,虽无法在朝堂上解救一二,却还能够拉你这负心女子回去——”
他这话没说完,只见本被自己拉住的苏照歌手腕一翻,轻巧地在他的手臂上点了两下。他的手臂当即一麻,不自禁便松开了她。
平康伯一惊之下立刻要再去抓她,然而这柔弱女子身姿仿佛鬼魅,与他轻飘飘走了两招,方寸之间,他竟然连她的衣袂都抓不到,苏照歌轻盈地后跳,落在了窗边。
平康伯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苏照歌,眼神变了:“……苏姑娘。”
苏照歌淡然回道:“平康伯。”
房间内静止了一瞬,平康伯语气平静下来:“原来如此——我就奇怪,苏姑娘久不在流风回雪楼出现,自然是已经住在侯府。可长宁侯府外禁林军林立,虽然不算守卫森严,可也不是寻常女子能绕过的屏障。”
苏照歌道:“禁林军的确称不上是守卫森严。”
若与侯府内的暗卫岗哨相比,禁林军机会可以说是稀松了,围着侯府看上去吓人,但真走起来却发现是面子活。
“那么,是侯爷派你出来办事的?”平康伯转身,整理衣袍端坐下来道:“你是圣安司的人?——不像,圣安司现在被易听风把持,不像是会帮侯爷的样子。”
“平康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话?”苏照歌道:“时态艰难,我凭什么告诉你?等等,易听风怎么了?易大人不是侯爷的人吗?”
平康伯冷冷看了她两秒,才道:“苏姑娘是江湖人吧。”
苏照歌一愣:“什么?”
“官道上的人,要么跑要么就该自明身份,圣安司的人知道我是叶侯这边的,近来看我很不顺眼。易听风是见利忘义之辈,叶侯被撤了圣安司提督之位后易听风被扶持上位,他是副将做久了心理不满,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对叶侯相关人的态度可算不上好。至于你——只有江湖上的野路子才会在这里问来问去。”平康伯道:“我也是草野出身,你瞒不住我。”
苏照歌没接话,平康伯看着她,又道:“既然苏姑娘是江湖人,我也不与你摆什么架子,咱们照江湖的规矩来,都豪爽些。我是行伍人,没什么花花肠子。我曾承蒙叶侯恩情,无以为报,这次风波中想报答一二。苏姑娘武艺卓绝,隐姓埋名躲在这群小人的宴席上探听叶侯消息,又自暴身份于我面前,既不动手,也不逃脱。就行踪看,我勉强信你是站在叶侯这边的。”
苏照歌慎道:“伯爷睿智。”
“只是苏姑娘既然是叶侯枕边人,怎么这丁点形势不去问侯爷,沦落到要来偷听的地步?”平康伯问:“还是你终究是偷逃出来,只是来探听形势,若见不好,就要退步抽身?”
真是敏锐的人。苏照歌暗想,说什么自己是行伍粗人,能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聪明得很,虽不了解事态,但几乎猜对了一大半。
怎么办,要相信他吗——苏照歌抬眸看他,只见平康伯身形魁梧,一身利落的短打,上身戴甲,看去是个很精悍的武将。而他脖子上却挂着一截红绳,坠子是一块玉质斑驳的平安锁。
那是杨映蓉——他死去女儿的遗物。
“不错,我是偷跑出来的。”苏照歌抬头,眼神如刀:“我与叶轻舟有夫妻恩义,这风波是有人害他,我怎能白白看着?”
他不信叶轻舟会白白看着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境地里来,他实在好奇,必须去找叶轻舟到底在做什么了。
被锁在侯府内的人不仅仅是苏照歌。
季玉钟也出去不得。叶轻舟镇日里神出鬼没,苏照歌明面上被锁起来,可他在侯府里倒还算自由。
季玉钟是个闲不下来的,午间去了一趟清宁轩,见到卧房空无一人,便知道苏照歌已经离开了。他为防外面的人怀疑,特意在空卧房里多待了一会儿,作出一副看诊了的假样子来。
等到出来后,他突然脚步一转,往前院去了。
叶轻舟平素读书办公,常在前院书房。这地方对他来说算不上禁地,长宁侯府内部的暗卫似乎只是防止他们往外走,倒并不管他们在侯府内都做些什么,季玉钟一路走到书房门前,都没有什么暗卫来拦。
只有冬至在门口站着,见季玉钟来了,俯身问礼道:“小公子安。”
季玉钟指了指书房里面:“我进去看看。”
冬至道:“这……”
“你不必拦我。”季玉钟截断他的话:“我知道兄长不在里面,侯府下有暗道通往别处,我早知道了。”
冬至:“……”
“兄长没吩咐过一定要拦住我不让进书房吧?”季玉钟道:“你是了解侯爷的。如果一件事他没明确吩咐,中间的界限就模糊得很,不是绝对不能做。而你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我要进去这件事到底在不在他的计划里。”
冬至有点被他绕糊涂了:“……”
侯爷的确没吩咐过不能让季玉钟进去……事实上侯府内暗卫岗哨森严,侯爷管教下人规矩也大,少有人行差踏错。侯爷去哪里都是随意进随意走,别说单提季玉钟,他几乎就没说过什么‘看好了,别叫别人进来’这样的话。当年他和三殿下在书房里议事,郡主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最终还是放进去了。季玉钟说话很巧,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你侯爷暗示我来书房,我是他亲弟弟,你没立场拦住我’,冬至是个实心眼,到底绕不过他。
这书房面积很大,几乎赶上清宁轩一整套院子。布局复杂,不知道哪里就会蹦出来一个机关一样。
叶轻舟习惯算不上非常整洁那一类的,架子上的书册还算整齐,然而所有书案上的东西都杂乱无章。季玉钟定了定神,绕过纷乱的书架,坐在了书房中心最大也是最乱的一张书案前。
感谢季犹逢的教导,有叶轻舟的手书,他应该能顺畅接上叶轻舟的想法。
盖在书案最上方的是一本册子,封面上提着两个大字‘礼部’。
内容竟然是礼部官员和他们的家眷的一些家族关系,看去有大量的闲话消息,什么谁家的二房太太与谁家的小妾是亲姊妹……与一般的小道消息区别只在于他手里的消息都是真实的。
季玉钟:“……”
什么鬼,长宁侯每天被朝廷和民间都骂得狗血淋头,一直仰赖的君臣关系岌岌可危,挚爱亲朋都担心得要命,结果他窝在书房看八卦消息吗?
他再翻开一页,发现叶轻舟不仅看,还做了圈画。墨迹很新,都是最近画上去的。只是很简洁,估计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有的人名边上画了个圈,有的边上写了个‘无’,还有的边上写了个……‘季’。
季?
季玉钟精神一凛,顺着看下去,发现这位大人有三个儿子,这位大人供职于礼部,可儿子却入仕御史台,而这位儿子的正房夫人姓赵,生母姓季。
是了,这很正常。除了在江南的经营,季家出美人,几代人的策略都是与世家与官员联姻……不注重名分,也不注重对方地位。只要能生下子嗣,这批人日后自然与季家联系紧密。这不是单季犹逢这一代完成的事情,季家姻亲如同根系庞大的老树,与江南官场互通首尾,已经盘踞在朝野很多年了。
季家当年投靠太子,自然连带着这批人也一起倒向太子。长宁侯当年震怒之下清理太子旧部时曾清理掉一批,然而季家几代人努力下来,有季家血脉的人姓氏庞杂,哪怕是他也没法说就能全部清理干净。季犹逢也是借了这些被漏下来的人的力当年才得以全身而退,只是姻亲是季家大事,季玉钟从前是接触不到这里的。
季玉钟往后翻了翻,发现叶轻舟笔记虽然简单却十分详细,光是‘礼部’这本书,他几乎就圈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