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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他是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知道这个世界留给别人的路有多难走

苏妙露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正巧父母都在。上次苏父闹出事来,声势都弱下去不少,苏母搬回来小住几天,要和他一笔笔算账,说把钱放在自己这里保管,他都没敢吭声,顶多一边埋怨着,一边买菜做饭。

苏妙露回来时没拿行李,父母也只以为她是顺路回家看望,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正忙着为一笔套牢的股票吵架,都以为当初是对方让买的。

苏妙露看他们这样子,也不知话从何说起。她身心俱疲,索性先去浴室洗澡。门一推开,她就愣住了,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镜子照不清脸,水龙头上有锈斑,瓷砖缝隙里发黑,下水道口还堵着一团头发。这里确实是她的家,可是在柳兰京家里住了太久,她对这种贫穷的气味已经陌生了。

她强忍着不适,打了些洗发水往头上抹。泡沫冲到一半,水就变凉,她只能湿答答冲到门口大喊道:“为什么淋浴器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苏母回道:“我刚才洗手,热水器只能供一头。你等一等,就有热水了。”

苏妙露站在马桶边上,等着冷水转热。她抱着肩膀,微微发起抖来。很勉强地洗完澡,她连浴袍都找不到,只能依旧穿着来时的衣服,对父母抱怨道:“我们就不能换一个热水器吗?”

苏母道:“用了十多年了,你就凑合一下吧。你干脆去小柳家里洗澡吧,家里确实条件不太好。”

“我和他分手了。”苏妙露闷声道,头发上的水没干,背上湿了一片。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还好好的。”苏母露出极惋惜的神色来,又有片刻惊愕,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也没什么,你想开点,他条件是不错,可是我女儿这么漂亮,总会遇到更好的。”

“我不想听这种话。”苏妙露莫名烦躁起来,从小到大,每次母亲装模作样说不要紧,都像是暗含着一种责备。

“你要是不舍得的话,要不过几天再和他讲和。”

苏父打断道:“哪有女孩子赔礼道歉的,过两天小柳冷静下来会来找你。就算不来也没什么,你还年轻,用不着一棵树上吊死,就自我调节一下。”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这段时间花了柳兰京四十多万,还是上次我给爸的二十万,还有妈住院的钱,都是他付的。现在他让我们月底前把钱还上。”

苏母道:“怎么会这样子?小柳看着不像是这种人,是不是有误会啊。”

苏父追问道:“你和他在一起没多久,怎么会花掉这么多钱?”

“因为我虚荣,我混,所有好东西都是要花钱的,我还以为我的感情也值钱。”像是在柳兰京那头没把火发尽,苏妙露索性痛痛快快把自己也骂了一顿,“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本来就是为了赌气才找他的,我看到徐蓉蓉嫁给潘世杰就不得了的样子,我想我又不比她差,凭什么我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变成这样子都是我自己找死。”

她哭着跑出了家门,头发还是湿的,滴着水贴在面颊上,让风一吹,脖子里凉飕飕的,人也清醒过来,发觉周围路人都在偷偷瞧她。也就抹了眼泪,漫无目的往前走。

她穿过两条街,实在没地方去,索性找了一家快餐店坐进去。她连手机都没拿,口袋里只有十块钱,就叫了一杯可乐坐着。她又习惯性坐了对门的位子,另一边空着,原本是留给柳兰京坐的。

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不单是为了爱情的破灭,有一种更深的痛苦在浮动。上海的第一家肯德基开在外滩2号,现在早就拆了,改成华尔道夫酒店,这样的历史说给新一代的孩子听,他们显然会觉得荒唐。可在苏妙露记忆里,肯德基曾经是一个辉煌的场所。她小时候父母要特意换一身衣服,带着她排队去吃。现在在餐桌上提起这段往事,他们也觉得恍如隔世。而她与柳兰京聊起这事时,他多少带点听故事的诧异。

苏妙露的父母从小就爱在她面前挣面子,虽然他们家有着很富裕的亲戚,可还是极力宣扬一个小康之家应有的衣食无忧。她也曾对此深信不疑,直到姨母一家很轻易地击碎她的自尊。

“还是全新的,不少一次都没穿过,商标还在呢。蛮灵的。”姨母拎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全是表妹不要的衣服。有时是玩具,或是从国外带来的巧克力。从小到大,但凡徐蓉蓉不要的旧东西,丢了嫌可惜,总会送到苏妙露手里,而他们家也是一定会收的。

她逐渐意识到,父母并不他们自夸得那么厉害。他们不过是普通人,不太勤奋,不太聪明,不擅长把握时机,只安于固守一方狭小的生活。他们的女儿也理应当个普通人,二十岁时恋爱,然后结婚,生一个孩子,找个清闲的工作,下午四点下班,买菜做饭回家。当然她嫁的男人也应该是个普通人,至少不该是柳兰京这样的。

她生活在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旧的还未完全死去,新的已经迅速诞生了。她的父母辈不在意财富,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钱完全没有发挥效力。阶级是一个禁语。可是忽然间,她长大了,一切财富的传奇都顺着网络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人与人的关系可以明码标价了。

苏妙露本该认命,如果她没有生得这样美。小市民家庭里的漂亮女人太容易生出不安分的心,养成娇柔造作的毛病。美貌是要花钱供养的,是要化妆、保养、上美容院,远离家务操劳,和不怀好歹的上司。她的父母提供不了这个,只能提供一套连穿衣镜都放不下的房子。她又不是聪明绝顶,学不会把皮囊化作资本化上爬。父母就让她以为美貌是一种原罪,最好是及早把她嫁出去,贤妻良母是一个极稳妥的归宿。

她和第一任男友是校园情侣,她以一种谨小慎微的态度爱他。不用他请客,不收太贵的礼物,不穿太高的鞋,坐在自行车后座兜风都快意。她是个极轻易就会泛滥同情心的人。男友家条件很一般,是单亲家庭,她便连婚房都不着急要。她一贯看不得爱人受苦。

男友以轻蔑回报了她,私下与兄弟聊天时说道:“她这个人蛮奇怪的,平时也不用我怎么花钱,倒贴得蛮起劲的,搞不好是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么漂亮。”

又说道:“好看不好看也就是一时的,真到手了挺没意思的,和老妈子一样,很烦的。主要还是带出去有面子。”

至于他出去嫖被抓,都是后来的事了,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分手后,他绘声绘色地编起了苏妙露被包养怀孕又被迫打胎的故事,不知为何,她当好女人时一点名声都没积攒起来,不少人很轻易就信了,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乃至于她的室友,都偷偷在搜索,共用热水壶,会不会从她这里传染到脏病。

苏妙露索性自暴自弃了。她一向清楚自己算不得聪明人。不单是读书上不如谢秋出类拔萃,为人处事也不精明。嘴硬心软,耳根子也软,又不擅长识人。她吃够了当良家妇女的苦,要换一种活法,当个玩弄男人的坏女人,也算不辜负青春美貌。

她着实是高估自己了,天性就是食草动物,不是要学坏就能学坏,撅蹄子也学不来捕猎。有两三年的光景,一群男人前仆后继围着她,却一个比一个精明,知道从她身上得不到好处,送出去的礼物,请吃的饭都回不了本,就很默契地在背后编排起她来。

也是,她这样张扬的性格,丰满的身材,提留着一对乳房走来走去,不是个狐狸精荡妇也说不过去。女人骂她以自证清白,男人骂她以提高身价,她没学会当个坏女人,倒担上了这虚名。

她不得不承认,柳兰京的出现确实救她于水火。如果不是他,她已经是个钉在耻辱架上,勾引妹夫的荡妇。

她想要逃离痛苦,逃离弄堂里的蝇营狗苟,逃离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和刺在她身后的试探的眼神,她逃到了柳兰京这边,逃到了他的江景豪宅、跑车名酒里。他穿着那身漂亮风衣,剪了个天价的头发,用一个眼神,让她确信自己注定要爱他。

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她醒过来,发现柳兰京站在料理台边上,一地的玻璃碎片。他刚从癫痫中恢复过来,手上划了个口子,微微愣着神。她立刻为他包扎,他凝视着她,他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的健康是种罪过。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是从脚踏上地面就凌驾于生存争夺的人,但他的居高临下里一样享有着不幸,他一样需要她的爱与包容。她便不觉得自己对柳兰京是高攀,她对他有怜悯,近于母性的垂怜。因为这一层爱,她能容忍他的许多脾气,并自以为能拯救他。她觉得她的爱也是一种能力,证明她除了美貌外仍有用处。

这实则是一种误解,是她一贯的自作多情。她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柳兰京或许需要爱,或许需要女人,需要一个时刻为他敞开的怀抱,但并不需要她。他只是随意地抽出一张牌方便打出去,她却误以为是命中注定。

一头一尾,她实在是个丝毫无长进的人。有那么多余裕怜悯别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最该同情的人。谁都搭救不了谁,她也搭救不了自己。她只是个普通人,逃不出她的不安全感,守不住她的自尊,只能趴在快餐店的桌上哭。

苏妙露在外面枯坐了一下午,最后是谢秋把她带回去的。苏家父母给她打了电话,她义无反顾就出来找人了。她外面隔着窗户看见苏妙露,径直走进去,并不说多余的话,只是买了两个冰激凌,递了一个过去,“喂,吃冰激凌啊。第二个半价啊。”

苏妙露没有接,抬起头,面颊上泪痕未干。谢秋强塞到她手里,道:“吃啊,柳兰京哪有冰激凌重要,快吃吧。”

苏妙露勉强微笑,道:“怎么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你看见?”

“这就是朋友啊,反正我狼狈的时候你也见过了。回家吧,你父母很担心你,别为不值得的人流泪。”

苏妙露没有动,只是平静地和谢秋说明前因后果,问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错在太在意他了,你一发现他的本性就立刻逃跑,不要明着和他吵架。不过现在彻底闹翻了也不是坏事,反正他也不会纠缠你了。”

“不,我在后悔的是,我怎么会花了他这么多钱。为什么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我好讨厌我自己啊。我不是个好人,我虚荣、肤浅又轻浮。我表面装得很独立,可是暗地里还是忍不住想依靠别人。从小周围人夸我长得好看,拿我开玩笑,说我以后可以靠脸吃饭。我其实会动心,会偷偷幻想靠美貌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是这种货色。”

“你真是个笨蛋,会这么想很正常。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脸,我都觉得自己能嫁世界首富。别太苛求自己,别太看低自己。”

“不要安慰我了。”

谢秋正色道:“我没有安慰你,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这么多人,柳兰京偏偏爱上你,一半是缘分,一半是你值得爱。你别自暴自弃了,你确实有缺点,但远远不像是你说的这么严重。不管柳兰京这狗东西和你说了什么,别管他。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去见他,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来找你,你们相爱过,爱是存在的。你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你因为爱牺牲了自己的独立性。”

“至于钱的事,你不用太怪自己。本来就是柳兰京挖个坑给你跳,要不然他一早就能说房子是给你的。他就是用好东西引诱你,想着你花了他的钱,就离不开他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苏妙露苦笑道:“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反正你们分手了,我就直接说了,柳兰京就是个王八蛋。他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他要真是这么倒霉,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身价了。他是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所以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留给女人的路有多难走。他自以为是得很,就是个感情黑洞,吸着周围人的光和热,自己还是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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