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的眼睛深处燃烧着千万霞光,秋天的枯叶绕着你的灵魂旋转。”
――巴勃罗.聂鲁达
离邵岐石景晚的婚礼还有五天,我被石景晚缠着帮他们手写婚礼请柬,理由是我的字好看,报酬是“份子钱少给点”。
幸好他们邀请的人总共只有二十家九十五个人,不然他们这婚礼估计就办不成了,光是写名字都能把我的手写废。
那几天除了偶尔招待几个顾客之外,我都坐在沙发上写婚礼请柬,后来因为担心坐在里面连门口进了贼都不知道,我特意将圆玻璃桌搬到外面来,买了张塑料板凳,一边看着店一边写字。
在我每天苦于手酸腰疼的时候,郑青云也格外地忙,他甚至雇了几个临时工帮他干活。
我坐在门口,看见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出门,几个小时后气喘吁吁地回来,胡乱用手擦了下额角的汗,朝我打一声招呼就又去忙活了。
他忙碌得有些反常,或者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拼命工作的样子。平日他开花店就像姜太公钓鱼,有些愿者上钩的意味,似乎他不是靠卖花过活的,而只是单纯地把养花当作一个爱好。
所以在他凑过来看我的时候,我是意外的。
他说:“在写什么?你似乎写了很久了。”
我放下笔,叹了口气:“朋友要结婚了,叫我帮他写请柬,必须得慢慢来,不然字不好看。”
“巧了,我最近也在忙一个老顾客婚礼的事,”郑青云戳了戳自己的腰窝,“需要各种花,捧花,插花,门口的花篮,走地毯的飞花,唉,忙死了。”
我微微昂起头看他的眼睛:“是啊,这几天你都不来我店里坐坐了。”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躲着瞟向地面,虽然只有一瞬,时间短到若没留心我只会当他是被风迷了眼睛,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
我眯起眼盯着他,他回过神看着我,唇角荡开浅笑,轻声说:“那也得有空啊。”
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凳子:“现在有空吗,我准备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写了。”
郑青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空,我来歇个脚,看看你,马上又要出趟门。”
看他忙得脚不沾地,我特心疼,但偏偏还不能说出来,想着要帮他,又记起连自己手上的事都没完成,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这点想法烂在肚子里,说:“慢慢来,别累坏了身子。”
郑青云点头,没有立即离开,他的嘴唇微微翕张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他像一尊完美的雕塑,日光斜照着赐予他恰到好处的明暗与轮廓。
单是这样看着他,我的心就会变得柔软,就会舍不得放他离开。
就在我又要开口留他时,郑青云的身体缓缓离开玻璃门,直起身:“哥,我走了啊,忙完了一定还是天天来找你。”
我没再强迫,笑着朝他点头,心里有一点庆幸,庆幸我们忙碌的时间是重合的,只要过了这周,我们就可以重新拥有以前安适悠闲的生活了。
我提前三天写好请柬交给邵岐,邵岐告诉我,其实他早就发了短信通知了所有人时间和地点,手写请柬就是石景晚搞出来的形式主义多于功能效用的玩意,美其名曰“有结婚的仪式感”。
我哭笑不得,对躲在邵岐身后的石景晚说:“结婚的仪式感和氛围不应该让你老公营造吗,怎么来整我啊?”
不过没关系,因为这事,我真的心安理得地少给了他们小两口一点份子钱。
星期日很快就到了,中午十二点开始的婚礼,我十一点半到酒楼,邵岐和石景晚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花嫁站在门口,迎接一拨又一拨的宾客,维持着笑容满面的僵硬表情。
轮到我时,两个人突然如释重负地垮了脸,邵岐吁了一口长气:“唉,结个婚是真的累。”
石景晚愁眉苦脸地将外套的扣子扣好,真难为她,大冬天的为了美丽穿着夏天的花嫁。
我故意逗他们:“结婚不难,民政局扯个证而已,难的是给小晚办一场记一辈子的梦幻婚礼。”
邵岐无奈地缓缓摇头,被石景晚猛地掐了一把腰。
我和他们随口聊了几句后准备去找个舒服的、熟人多的位置坐下,正要离开时,身后骤然响起的略微沙哑的男声让我刚抬起来的脚后跟又落回地面。
那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三个月所有被美梦拥抱的夜晚,我都能听见这样的声音。
在千百种未曾听过的嘈杂人声中,这一声仿佛烙在骨血里,哪怕只有一秒也能让我条件反射地浑身激灵。
“邵先生,每张桌子上的花瓶里都已经插好花了,走地毯洒的花瓣也给了花童,你看……”
我转身,隔着五米的距离,定定地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男人;他脸颊发红,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袖口被汗水濡湿。
他应该忙了很久了,说话时带着颤音,就像每一次他在花圃采完花后直起身来的那一刻,他的轻喘总是挠得我心痒,仿佛心尖上盛开了一朵被朝露眷顾的花。
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忙碌了一周的郑青云。
郑青云说着说着,突然瞥见了我,瞳孔一缩,收了声音,脚步放缓,像一只被捆了手脚的不灵活的兔子
他最后停在我面前,愣愣地看着我,小声补完了未说完的那句话:“你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我扯了下邵岐的领带,看着郑青云的眼睛说:“没有,我替邵先生说了,他不会反驳的。”
郑青云的目光在邵岐和我身上徘徊:“你们两个是朋友?”
邵岐从我手上抢回他的领带,看着我:“你们两个认识?”
我无奈地摊开手,郑青云、邵岐、石景晚三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我,我不得不承担起帮助四个人理清关系的责任。
“我和邵岐是初中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今天我来参加他和石景晚女士的婚礼,”我先解决了郑青云的问题,接着说,“而邵岐就是郑青云口中的那位老顾客,所以他忙活了一周都是为了今天的婚礼。”我转向邵岐,“我和郑青云认识,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旅伴。”
我看着邵岐就来气,如果早知道郑青云是在为他的婚礼劳神费力,那我一定早早地劝这一对形式主义爱好者夫妇省一点他们的繁文缛节。
邵岐拖长尾音地“哦――”了一声,正要发表一些评论时,突然被站在后面的石景晚推开,踉跄了一下,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你说你叫什么?”石景晚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郑青云,“你的名字,再说一遍好吗?”
郑青云不解地半眯着眼睛:“我叫郑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