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开心什么?”
陆余之一手按在傅闻声边上,免得自己把身体都压在傅闻声身上,另一手则故意地压在了傅闻声左胸靠近心脏的地方,感受着这人的每一次心跳声。
傅闻声的手该留在陆余之的后颈,不捏了,换成了抚摸,像在哄小孩,有一下没一下的。
“你担心我,说明你在乎我。”
陆余之不说话了,就是觉得掌心下有些发烫,或许是因为傅闻声发烧身体滚烫,又或许是隔着皮肉和血骨下就是这人的心。
暖黄的光辉落在他们之间,光束里是两个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们离得近,再靠近一寸就能够亲到彼此。
傅闻声也确实想这么做,他手稍微用力,将陆余之的头按了下来。
而陆余之偏不叫他如愿,撑着床的手一使劲,“你感冒了,要传染给我?”
傅闻声,“不是感冒。”
“那为什么发烧?”
他本来只是逞口舌之快,可傅闻声却沉默了下来,眸光忽然失散,落在了虚空里。
陆余之轻声喊他,“傅闻声?”
“是心理应激障碍。”良久,傅闻声才说。
这是陆余之没接触过的名词,他蹙起眉,“?什么意思?”
“就是......”傅闻声在灯光里眨了眨眼睛,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好像说出来那些对他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陆余之等着他,撑着床的手已经碰到了傅闻声手臂上,像刚才傅闻声抚摸自己后颈一样轻抚着,“是和你回国却不再当医生的事情有关吗?”
傅闻声垂下眸,轻点了下头。
陆余之,“你想说吗?”
傅闻声轻扯唇角,往旁一挪,让陆余之能躺着舒服点,“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他们说你是为了女朋友打架,才回的国。”陆余之侧躺在旁,又提了另外一句,“你先把温度计给我。”
傅闻声听话地去拿自己的温度计,自己先看了一眼,“三十七度八,还好不高。”
陆余之却不信,自己拿过来再瞧了一眼,确定只是低烧才安了心。然后装进了床头柜上放着的装温度计的盒子,等放好了转过身继续说,“说你怒发冲冠为红颜。”
这话几个月前齐宋也这么问过傅闻声,现在的他同样反问陆余之,但更多是戏谑,“你信吗?”
陆余之状做思考,“那我哪知道?你有没有前任我也不知道。”
傅闻声跟着侧身与陆余之面对面,一伸手将人揽入怀里,手搭在了腰上,“那没有,就你一个,初恋。”
陆余之眼睛里带着笑和满意,哦了一声,“我也你一个,初恋。”
傅闻声靠近一些,吻在他的颈间。
陆余之昂了昂头,推了一下傅闻声的脑袋,“还没说为什么回来?”
傅闻声动作顿了顿,退后了些许,目光平静,但又平静得可怕,“我.....不能救人了。”
陆余之讶然地一怔。
傅闻声搭在陆余之腰上的手揪住了他的衣服,在指腹间慢慢摩挲,在静谧的夜里想起了很多事情。
巴黎的夏天也热,他喜欢穿简单的T恤,觉得外边穿白大褂,正合适。他的老师是医院心外科的主任,也是医学界有名的教授。他刚跟老师的时候,心里对未来满是憧憬,觉得自己能够救更多的人,或许还能想办法治愈那些不能治愈的病症,在那些疑难杂症里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在法国学医那段时间,老师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喜欢跟他说,“医生开刀前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看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资格去开这个刀。”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可却没做好。
那个病人也是突发心肌梗塞,但情况远比周舟的要严重得多,家人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了呼吸。那时候老师正好不在医院里,而家属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着,用法语说,“你救救他,求你医生,你能救他。”
傅闻声看着跪了一地的家属,很难不动恻隐之心,他当机立断,要马上送病人去手术室进行手术。当时乔治阻拦了他一下,可他没听进去,耳边都是家属那句“你救救他”。
那时候,其实他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救过人来的。
可事实是,手术失败了,病人死在了他的手术台上。出手术室的时候,迎来了家属期待的目光,他亲眼见着他们光在他们眼里破碎,灰暗倾倒而来,淹没了他们,也淹没了傅闻声。
他本能地害怕,想逃避那样的目光,开始地害怕上手术台。
老师因为这件事特地与他聊了几次的天,劝慰他不要过于在意,病人当时的情况已经是最差的了,不能全怪自己,叫他要好好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那时垂着头,心情沮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他知道这件事他过不去。
“那个时候我还能在医院工作,可几天后,病人家属找来了......”
病人的儿子带着一把锋利的刀,气势汹汹地直朝着他而来。医院里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可傅闻声都没听见,耳边只回荡了那句“你能救他”,眼见着泛着寒光的刀尖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他竟忘了躲。
揪着陆余之的衣服骤然抓紧,陆余之能察觉到傅闻声浑身僵直,尾音轻颤着。他不禁伸手抚在他的脸边,“傅闻声......”
傅闻声闭了闭眼睛,继续说,“后来是我的老师替我挡了一下,他的......”
他哽咽了一下,想起了那天的血。
那天夕阳西下,残阳的光落在满是血珠的地面,被推开的傅闻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浑身颤抖着去用力按住老师的伤口,看着鲜血从自己指缝间急速地溢了出来,学了快十年的医术此刻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他只知道惊恐着大声吼叫救人,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倒流,在如火的七月他如坠冰窖,寒冷深入骨髓。
蓦然静下的卧室里,床边的影子被灯光拖得老长,陆余之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傅闻声。
即使是在提起往事,可傅闻声仍在后怕着,抱着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哪怕极力地克制着,陆余之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