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三十一)
苏徽在电子仪器的滴答声中睁开了眼睛。
这是二十三世纪,他果然还是回来了。
不对,他为什么回来了?在他醒过来之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连接着各式医用仪器的手捂住额头,随着记忆的复苏,脸色越发的苍白。
他想起来了,在这之前,他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或者说,是一段像噩梦一般惊险而又不真实的经历。
从昆府离开之后没多久,他就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毕竟在二十三世纪,苏徽是军官的儿子,小时候苏滢为他安排过专门的反侦察课程。虽然在夏朝他缺乏必要的工具,但也很轻易的就能从身后细微的声响、街角偶尔一闪而过的影子判断出身后有人在跟踪他。
因为周福寿即将进京的缘故,整个京师不得不执行严格的宵禁令――这也就导致了苏徽走在午夜空旷的长街,迟迟找不到有谁可以来帮他,更别说借助拥挤的人群摆脱身后的追兵。京师的道路都是四平八直的,难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拐角或是曲折的小道可以供他甩开身后之人。
那些人也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越发的肆无忌惮,脚步声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这一带居住的都是权贵人家,长街两边尽是高门深宅,苏徽怀疑自己就算大声呼救,也未必能惊动得了这些住在大宅院里的人,最多会惹来看门的小厮好奇的偷看两眼。
又或者,他应该大声喊“起火了”,这样说不定才能惊动更多的人。
就当他惶惶无助之时,他看见了前方有穿着锦衣卫服色的人出现。
现在想想,他真的不该朝那群锦衣卫求援的。求援的结果是他被对方一刀刺穿了心脏。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二十三世纪的医疗水平还是值得信赖的,但如果不是及时回到了二十三世纪,他肯定就已经死了。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锦衣卫捅刀,他是嘉禾的心腹、锦衣卫是嘉禾的左膀右臂,这些人半夜不睡在京城四处巡逻是为了提防反贼,反贼没抓到杀他做什么?
也不可能是误伤。当时虽然黑灯瞎火,可苏徽一见到那些锦衣卫就大声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与官衔,还拿出了能够证明身份的印章递给了为首的那个锦衣卫查看――换而言之,那人原本没打算杀他,是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才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苏徽自认为他并没有得罪过锦衣卫,他和他们的统领黄三省可以有说有笑,和赵游翼能够把酒言欢,就算是最看他不惯的赵游舟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要他的命――更何况赵游舟还失踪了。
难不成,是锦衣卫想要造反?苏徽想到这里不由神情凝重。
而当他坐在二十三世纪的病房思考着夏朝的风云变化之时,电子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队人马迈着整齐的步子走进了室内,军用长靴叩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徽懒得抬头,他知道是谁来了。
穿着二十三世纪空军士官服装的青年们在病床前列队站立,就好像是两排笔挺的松树。脸色苍白,气质却格外凛然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苏徽的跟前,向他投来冷冷的俯视。
苏徽明白这个女人是在等他主动开口,他只好调整了下姿势从病床上坐起,规规矩矩的喊了声:“妈。”
二十三世纪东亚联盟空军总司令苏滢,苏徽的亲生母亲。
“我找了你三个月。”年近六旬的女人依然有着不曾衰老的容颜,只是开口时嗓音沙哑森冷,像是荒漠的风从峡谷中呼啸而过,“记得上一次你回来的时候,我叮嘱过你,要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要惹是生非。”
原来这一次他回来,距上回他莫名其妙被送到夏朝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常年执掌生杀大权的人大多有着可怕的威压,换做别人顶着苏滢的目光接受她的质问,只怕早就被吓到冷汗涔涔,但苏徽还好,他大概是从小被这样一个妈吓习惯了,也就麻木了。在苏滢提问的时候他甚至还忍不住走神了半分钟,心想同样是位于权力之巅的女人,嘉禾的气质就没有苏滢那么可怕――也许是因为嘉禾还年轻的缘故?但愿她有朝一日不要活成另一个苏滢。做皇帝的,偶尔还是要表现出亲和的一面才好拉拢人心。
“我去夏朝了。”苏徽用一种很随意的口气说道,就好像他只是随便去了某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度假去了。
“为什么要去?”苏滢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程式化的履行对儿子关心的义务。
“我不知道。”苏徽抓起了一旁挂着的衣服――这还是他在夏朝时穿的那套官袍,上头有着很明显的血迹。他本来想把身上的病号服换掉的,但是拿着这一身血糊糊的夏朝文官官袍,就算是从不挑剔衣装的苏徽,都不由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苏滢挑了下纤长锋利的眉毛,一旁的副官按照她的指使打开了一份监控录像――从那份3D的影像之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苏徽三个月前鬼鬼祟祟摸进生科研究院的身影。
“为什么要去那里?”苏滢问道:“并且在你离开生科院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为了调查一项很让我在意的事情。”苏徽也懒得和自己的亲妈隐瞒什么,“而且我进到生科院之后就没有再离开……是真的,我遭到了生科院机器人的猛烈攻击,差点死在那里,然后不知为什么就去到了夏朝端和八年。”
“你遭到猛烈攻击是因为你干扰道了一项极其重要的机密研究,如果你被打死了那也是你活该。苏徽,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儿子你就可以肆意妄为,正因为我是军人,所以我的亲属,更加要严以律己。”苏滢的回答如苏徽所预料的那样不给情面,“还有,生科院内并没有时空穿梭装置,你之前的解释我不接受。你到底是怎么去到夏朝的?”
“那项连我都不能知道秘密研究是什么?”苏徽并不在意自己不被母亲信任的事实,反倒是生科院的研究更让他耿耿于怀。
“既然那是你不能知道的研究,你就不该再问。因为我不会给你答案。”
“是和你们从夏朝带回来的那个胚胎有关,对么?”苏徽追问道:“那枚流着周氏皇族血统的胚胎,还没来得及出世就被你的人带来了夏朝。你们在用它进行什么研究?如果这件事情被捅到了媒体那里,应该是桩特大新闻吧。你再猜猜,会不会有社会上的人权保护者出面抨击你们?”
“你这是要以此来威胁我么?”苏滢倒是一点也不慌,冷笑起来的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那倒不至于……”苏徽小声说道。他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父,做不出为了一枚胚胎坑亲妈的事情。再者说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那项试验究竟是什么内容,贸然捅出去太不负责任了。
所以他放弃了这一话题,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妈,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是在今天早上清晨的时候,在首都第一医院被人发现的。”苏滢答道,没忘记补充一句:“首都第一医院就是你现在所在的这家。当时四面八方的监控都被奇怪的电磁所干扰,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是负责清理卫生的机器人发现了你,并且紧急联络了医用AI将你送去了手术室。据诊断,你的心脏被金属切开成了两半,被发现时差点就死了。现在你回答我,你在夏朝究竟遇到了什么。”
苏徽沉默了,不是故意闹叛逆不理自己的母亲,而是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和我相似的男人。”他缓缓说道:“不,不是相似,是简直一模一样。”
苏滢有些诧异,但没有打断他。
“在我之前去到夏朝的时候,也是看见了和我相似的男人,他藏在一堆镜子中间,就好像是我的影子。而这一回,当我在夏朝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又出来了,我当时失血过多,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确定那就是他。然后――”
然后他睁开眼,就回到了二十三世纪。
听完他的叙述之后,苏滢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苏徽猜到了母亲的想法,急急忙忙的起身,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当苏滢走出这间病房的时候,电子门轰然落下。
“妈,你放我去夏朝!我还有大事没做完!妈――”
苏徽的声音被她甩在身后,苏滢一边走着,一边从小型终端上翻出了一张电子照片――照片拍摄于七年前,是摄像头无意间抓拍到的。那年苏徽十五岁,而照片上的男人有着成年人的身形,却与苏徽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夏朝,端和八年,十月深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