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死黄金台(三十五)
这屋里的四个人,谁的心情也不平静,到了这个时候,酒就确实是个好东西了,情绪到了之后,喝酒不需要学,更像是本能。
李冬青和火寻昶溟互相敬了一杯,挺郑重地,用袖子遮住嘴,面不改色地一口吞下去了。
“哪来的酒?”火寻昶溟一直和他们俩在一起,也没见他们去买酒。
楚钟琪用下巴点了点李冬青,说:“问楼下火夫要的,他家的。”
李冬青看了眼那酒壶,他根本没见过,可这酒尝着又不便宜,总不可能是火夫的,这屋里一共就住了三个人,不是其他两个人的,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他就想起宁和尘每日每日倚在窗台上,或许手里攥着一只酒壶,也不奇怪。
这酒的味道辛辣,有种北方的味道,仿佛是铮铮铁骨的汉子皮肉下流出的血的味道,有些呛鼻子,又让人想把它饮下。李冬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宁和尘开始喝酒了,还喝的是这样烈的酒。
楚钟琪说道:“弟弟们,我有一事,很难启齿。”
“但说无妨,”火寻昶溟说道,“和我们,还见外什么?”
楚钟琪放心了不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先笑了,说道:“哥哥我呢,在外头也混不大下去了,我就实话实话,确实走不动了,我走了几千里路,看着是挺潇洒,其实是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你们看,如果能给我找点事做,我就留下待些日子,跟苏敏一样,如果不行,我就又该走了。”
李冬青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楚钟琪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的人,他还没等说什么,火寻昶溟已经不假思索,直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还害怕你不想留下呢。”
楚钟琪自嘲笑了,什么也没说,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说道:“我干了。”
火寻昶溟道:“我回去问问拉练场还要不要武夫,你还能天天见着我们。”
还未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不知道这一劫要怎么过去,我还不敢回家。”
“已经快了,”李冬青说道,“刘彻走了,就结束了。”
“刘彻什么时候走?”
李冬青道:“你问我?”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火寻昶溟说,“我们都等着你呢,你倒是什么也不说了,就会喝酒,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李冬青说:“皇帝就在隔壁,你去问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有完没完了。”
话说完,又觉得他们也没做错什么,自己不能冲他们发无缘无故的火气,于是说道:“朝中不能一日没有皇帝,我猜他今天就得走了。他只是想要宁和尘吧。”
“宁和尘把罪都赎了,”王苏敏提醒道,“他拿什么要?”
“所以他自己亲自来了。”李冬青说道。
火寻昶溟:“宁和尘肯定不会去,那怎么办?能直接拒绝吗?”
李冬青也是一团乱麻,皱着眉头,说道:“干脆杀了他吧,好烦。”
王苏敏点了点头。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王苏敏有时候就让人哭笑不得。
三人这样坐着,也讨论不出什么,因为坐在这里的几个人,虽然本事不赖,但是都是白丁一个,头上无官无职,说不上话,做不了主。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又传来了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个高手,四个人当即屏息凝神,谁知道那脚步声走到了他们门前,不动了,四人对视一眼,门忽然被推开了,东瓯王欧阳摇正要进来,看见他们几个人,愣了一下。
矮桌旁便又加了一张席子。东瓯王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其余几个人挤了挤。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楚钟琪看了他一眼,问道:“喝酒吗?”
欧阳摇说:“来点。”
楚钟琪就擦了擦李冬青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欧阳摇喝了,然后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说道:“怎么?一个个蔫儿了?”
几人不说话。李冬青笑道:“累了。”
欧阳摇说:“打了一夜,能不累吗?我这个小国的天都险些让你们翻下来。”
李冬青说道:“确实不好意思,这个人情以后我还。”
欧阳摇一抬手让他不要再说,说道:“我无所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做,我不插手,别太过分就行。”
“现在,”欧阳摇点了点桌子,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指,他说,“就有点过分了,皇帝都被你们闹来了。”
但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教训人,适可而止,说道:“罢了。”
欧阳摇一直不愿意管这件事情,李冬青看着他的脸色,便知道他想要撇清关系了。他当初是很喜欢李冬青的,总是夸赞他,时不时劝诫两句,一直是很和善的。是以这个时候,李冬青也没有多么的失望,他是能预料到这个结果的。
他说了这么几句话,自然没人能再厚着脸皮说什么,所以气氛便落了下来,只有楚钟琪还在喝酒,喝了一壶,又从矮桌下拿出来了一壶,那酒喝进他的肚子,仿佛就消失了一样。
李冬青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注意力一直放在了隔壁的门口上,注意力太过于专注的时候,人就往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只听见隔壁的门被推开了,于是霍然抬起了眼皮。
几个人站起身来,还没等出去,刘彻已经直接推门进来了,脸上的皮肉耷拉着,没什么表情,他长得很像一个皇帝,英武,不笑的时候,就像是在生气,可能这就算是不怒自威。
李冬青看见他不高兴,心里就轻快了起来,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东瓯王要跪,被刘彻扶起来,满不在意地直接坐下了,看了他们几个人呆站在地上,莫名其妙,说道:“坐啊?让朕请你们?”
几人便赶紧坐下了。
刘彻闻了闻,说道:“喝酒呢?”
“刘拙?”刘彻叫了一句。
李冬青抬起头来,说道:“是。”
刘彻:“爽快,你可真是够难找的!朕去年找了你一年,你太奶奶,差点把我吃了。”
李冬青和他相比,还是太过年轻,他没有刘彻那么自然,也没有刘彻那么会演戏。他总是把自己的不相信和不以为意表现出来,很难掩饰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