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望
王珩回来后便投入了工作,手术排得满满的,和韩辰成了最佳手术搭档。他已成功发了一篇Na上的论文,年底晋职不成问题。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总得来说因为失恋,工作上反而进步了很多。
他的情绪隐藏极好,以至于韩辰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晚上九点多,他才下手术台,回了办公室。在手术室里站了一整天,让他身心疲惫。他瘫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默然地坐了一会儿,“算了,回家练字吧!”
他走出医院大楼,望了望天空。B市雾霾严重,天幕中星光寥落,凄冷的风把路边树上的枯叶吹得簌簌作响。寒冷寂静的冬日里,黑夜想拥抱银河,但他抱紧的是绵密的忧愁,星辰成了黑夜的梦想。
王珩到家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便钻进了书房。中间韩辰还打了电话过来,问他在做什么?
“写字。”
“我能看看吗?”
“可以。”于是两人开了视频,韩辰在另一头也未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只见他净手焚香,摊纸、倒墨、蘸笔等动作一气呵成。练字讲究清心静气,当然很多时候王珩也用这种方式规避现实。
对于生活,除了坦然面对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早已习惯,习惯了想要的东西去努力争取,得不到就放弃。因为他明白有些感情只能放在心里,即使有再多的想念,也只能望而却步。
不能管住心,但要管住手,管住脚,管住行为---这是成熟,是理性。
他写的忘我,早已忘记开视频的事,韩辰在对面也未提醒他。三个小时后,当他再看手机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黑了屏。此时,困意业已席卷而来,最终他直接洗漱睡觉去了。
转眼间到了五月,H市的丁香花开得正旺,满街弥漫着丁香花的香味。五月的风都是温顺的,从丁香花林吹来,带着丁香花的幽香,摩挲着人们的脸,抚摸着人们的腰身。天空都是明净的,没有了冬天的雾霾,伴随着柳树的绿,刺梅的粉红,这秀美风景展露在眼前,供人们闲暇观赏。
江南没有这个心情观赏,他的脸已经阴沉了几个月,像暴雷来临前的阴天。下班,他开着车接上江胜舟,直接到大伯家吃晚饭。吃完晚饭,他也没有着急回家,和江胜舟陪着江津梁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
江津梁从吃饭到晚上都紧盯着手机不放,旁边江胜舟看不下去了,“爸,你看什么呢?看这么认真?”
“我看书法群呢!这里经常卖书画作品。我关注关注!你看看!又发上来一幅!别打扰我,我点开看看!”
江津梁头都快扎进手机里了,江胜舟忍不住上前,“爸,你这什么眼神?有必要那么近吗?给我看看!”
“儿子!你看看,这是王珩写的吧?落款“玄度”,但是字的风格有些变化。你看看!二十万起!”
正在旁边喝茶的江南赶紧凑过来,“大伯,让我看看!”
他接过手机,点开图片,手又在图片上按了按,图片扩大。江南看见标题“长恨歌”三个字感觉头“嗡”的一声,他又看了看落款,没错是王珩。江胜舟看江南神情不对,马上把手机抢了过去。不看还好,看了,他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扎得疼,不要提江南了。
江南在沙发上坐立不安,浑身颓唐使不出劲来,好比杨花在春风里飘荡,身轻无力,怎么飞也飞不动,飞不远。
他眸光幽暗,声音低沉沙哑,“哥!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住了!”说罢便坐在沙发上低声啜泣。
江津梁在旁边听了,吓了一跳,“江南你可不要说傻话!”
江胜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头对江津梁说,“爸,怎么办?你能不能劝劝大姑。”
江津梁摇了摇头,“你大姑,人执拗的很!你以为我没劝吗!盈盈一顿跟我哭,我早劝过了,没用!”
晚上,江南没有回自己家,郁郁寡欢地在江胜舟家住下了。
第二日,江南和江胜舟早早起了床,吃完早餐又迅速回了队里。市里举行“扫黑除恶”专项活动,全靠这些公安干警冲锋在前,每天加班加点,两人每天恨不得一人当三个人用。
这几日,江南忙得昏天暗地,有了警方悬赏,破案率大幅度提高,打掉了好几个“涉黑涉恶”团伙。李晓梅在办公室里写案卷文书写得眼圈发黑。江南则带着一帮干警不是忙着出警就是审讯,审讯室都成了稀缺资源。大队小楼里到了晚上更是灯火通明。
江南从审讯室里出来,走到院子里,从兜里摸出一颗烟,勾头点了烟,眯缝着眼睛抬头望了望天,吐出一个烟圈,袅袅的烟雾最后又消散在春末的夜空里。他烟瘾并不大,以前甚至不怎么抽。自从王珩离开,反而重新捡起来,仿佛抽颗烟,就能减少思念。
他斜靠在院里的柳树下,办公室透出来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瘦弱细长。夜晚无风,柳树的枝条也没精打采的低垂着。
月俯视整个低空,撒着凄冷的清辉,用银色手指为整个世界披上冷色。他痴望着月华,想从那皎洁的光辉里,找到思念的痕迹。
悲哀和思念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在他心里早已生成汹涌的波潮。他伸手在眼前垂下的柳枝上拽了一片柳叶,放在唇上试了试,背靠树干,吹了起来。
“我着了魔的在人海徘徊,一寸相思一寸发白,相思成灾…”
江南自己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马海波和李晓梅等人都站在办公室的大门口听得入迷。
江南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问:“都聚在门口干什么呢?
秦岭厚着脸皮说:“老大你不知道,刚才审讯的小青年开始死活不肯招,你这曲子一吹,立马招供了!”
李晓梅拿手指捅了捅秦岭,悄声说道:“你没看见老大心情不好吗?”
周冲挤在门后面,伸脖子对左右小声说:“是啊!都相思成灾了?老大最近多憔悴啊!”
“老大,我们就是有些担心,所以出来看看。”马海波说。
江南不置可否,他摆了摆手,“没事,都快点忙完,回去吧!也不早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还带着少许心慌,胃里说不上来的恶心,干脆交待完回家了。
王珩是夜班,晚上新收了两个病人,忙手术,写病历,此时才消停半刻。他坐在办公室里,翻着手机里的微信朋友圈,江南的朋友圈很少更新,最近的一个还是“扫黑除恶”的网页宣传转发。
他想象自己还没有离开,他们还在一起,想象在西安的日子,想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自顾自的想着,偶尔走廊里传来护士疾走的脚步声,晚间陪护家属的说话声,这些都充耳不闻,任凭回忆的片段自由地在脑里驰骋。
他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睡梦里,他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轻飘飘的。阔别已久的故乡又浮现在眼前,他又见到了爸爸和妈妈,父亲的儒雅,妈妈的温柔美丽都清晰的印在他的心间。
又仿佛看见江南向他跑来,在禾山的小径上,捡起一片片枫叶最后都塞到他的手心里……
转瞬间,他又往前走,走进了丛林,丛林里都是迷雾,他踩在枯枝败叶上,脚陷得很深,腐烂的碎叶和泥土盖住了他的脚面,他使劲挥着手,挥了一下又一下,也没把雾驱赶走,直到最后办公桌上的病历被他都扫到了地上,才猝然惊醒。惊起了一身冷汗的他急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整理两下头发。片刻,他又恢复了昔日如常的样子。
江南回家之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之中,他来到了禾山枫叶林,片片枫叶红的似火,伴随着秋叶纷飞。王珩站在那铺满枫叶的小径中间,微笑着向他招手。
他想仔细睁开眼,看一眼王珩。然而当他再仔细看的时候,那枫叶却变得像血一样鲜红,他捡起一片枫叶,手上却沾满了满目的红。再抬眼望去,王珩脚下的枫叶不知何时起了变化,每一片枫叶都像中了魔法,变成一块块血迹,最后这些血迹逐渐延伸并扩大,连接在一起,汇成一片血海。
王珩站在无边的血海里,身上的白色大褂已满是血迹,像喷洒上了红色的油漆,红白对比显得极其刺眼。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眸子变得黯淡无光,眼里透着迷茫,他缓缓地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声音虚弱无力,“江南……江南…你来了…”
江南被这恐怖的梦惊醒了,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即将降临它的黄金宝座,黑暗被这刺眼的霞光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