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做表面功夫这一点上,裕王比庄王差远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被庄王压着一头,明明他才是论资排辈以及出身都更有优势的那个,却始终不能拿下对手。
此刻对上庄王,以及被庄王这一问吸引过来的众多目光,裕王眼神躲闪,连嘴皮子都在哆嗦。
他这几日原就没怎么休息好,稍一有空便闷在府里喝酒,今日因着要面圣勉强打理了一下容貌,但面容看上去仍旧颓唐憔悴,再配上他现在的表情,一点皇子该有的精神气都没有,那本该衬得他神采奕奕的皇子服饰在这等情境下反将他衬得面容可鄙,活像一个戏台子上的小丑。
这要还看不出他有事瞒着,在场众人可就白长了一双眼睛。
“裕王,老五问你话呢!”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钟羽这句话竟带出了一点回音。大家都知道陛下通常只会在跟旁人说话时按爵衔叫这些皇子,而在跟这些皇子对话时一般按出生先后“老三”、“老五”的叫,心情再好一些则会叫“阿晋”、“阿路”。
眼下陛下却对着三皇子直呼“裕王”了,其中的生分和要公事公办的态度显而易见。
“儿臣、儿臣觉得五弟说得有理,只是……只是皇宫这么大,从盒子来看这尊寿佛不过三尺来长,能藏的地方太多了,找到天黑也不一定能找出来……”
裕王骤然被庄王点名,正心慌意乱,又被陛下这么一问,愈发失了冷静,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心虚之意溢于言表。
“不找找怎么知道呢?我瞧云翰林这般肯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庄王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对了,方才那名小太监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审一审,怎么早不摔晚不摔,偏偏到了云翰林这里就摔一跤,还刚好摔出个巫蛊木偶来?”
众人目光又随着庄王这话望向陛下。钟羽抬起右手小幅度挥了挥,张公公会意,迈出殿门对门口值守的宫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先前那名小太监的哀叫声。
张公公转身正要回皇上身边,瞧见皇上紧皱着的眉头脚步忽又一顿,回头冲外面喊道:“拉下去打,别让这小畜生在这儿吵着陛下!”
说完他躬身向钟羽行礼请示:“陛下,还要派人去寻那青铜寿佛么?”
“去,多派些人去找。”钟羽沉声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陛下吩咐了要多派些人,不止宫女太监,在宫中各处巡逻的侍卫们也加入了搜索行列。因为金祥殿同样需要人搜查,霍岚这一队侍卫便没被派出去,不过霍岚倒宁愿被派去别处找,在搜查期间钟羽朝她这边看了两次,每次都让她觉得后心一寒。
“禀陛下,那小公公招了,说是……说是……”
进来回禀的侍卫正是半年前在上元节跟踪过霍岚的那两人之一,霍岚进侍卫处这半年很少见到他们,那两人还有另外六人负责贴身保卫皇上的安全,平素不跟其他人混在一处。
这人显然是皇上的心腹,深得皇上信任,即便如此,他还是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将结果说出来。
“他说是裕王殿下指使他这么做的。”
“他胡说!”这回不等陛下发问,裕王自己先叫了起来,“我根本不认得他!定是有人故意教他这般说,是想陷害我,栽赃我!请父皇明鉴啊!父皇!”
钟羽撑着头不理他,连眼睛都闭上了。
庄王见状上前温声对裕王道:“三哥,就算你平素对父皇有些怨言,但父子之间何必如此呢?今日是父皇的寿辰,你想闹些手段也挑个别的日子不是?你好生跟父皇认个错,父皇那般宠爱你,不会忍心太苛责你的。”
“你少来假惺惺装好人!”钟羽的漠然让裕王彻底急了眼,扯着庄王的领子怒道,“你分明知道那尊彩陶寿佛不是我放进去的,父皇平生最恨巫蛊之术,我怎么会拿这东西来伤父皇的心?”
庄王被人提着领子还能保持住笑容,不紧不慢道:“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你往云翰林的礼盒里放了什么东西?你刚才慌成那样,大家都瞧见了,你敢说自己没对云翰林的礼盒做手脚吗?”
“我……”裕王咽了下口水,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反正我没有往里面放巫蛊木偶!”
这话说出来之后,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放开庄王,跪到钟羽脚跟前:“儿臣确实一时鬼迷心窍,但――”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又进来一名侍卫:“禀陛下,青铜寿佛找到了!”
“居然真找着了!”
“云翰林没说谎呀……”
“裕王也认罪了,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你们说这事是不是跟霍――”
“嘘!这时候你还敢说这个,不要脑袋了?!”
……
人群议论纷纷,钟羽睁开眼,脸色比之前还要黑上几分。
“东西呢?”他问道。
回禀的那名侍卫对外面招了下手,另外两名侍卫架着一名浑身湿漉漉的宫女走了进来。
宫女怀里抱着的正是一尊青铜寿佛,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架着她的侍卫一松开手,她便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又是怎么回事?”钟羽发问。
“属下经过玉瓶宫时闻见一股烟味,进去看见这宫女在里面烧纸钱,边上还放着云翰林说的这尊寿佛。”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宫里明令禁止宫女太监们私下烧纸祭奠亡人,更何况今日还是陛下寿辰,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烧纸钱,不是咒人晦气么!
“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皇上身边的张公公比过寿的皇上本人还气,急吼吼怒道:“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陛下要是因此被煞出个好歹来,打一万下板子都便宜你这小贱人!”
那宫女不回话,死死抱着寿佛,湿透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看上去分外狼狈。
“你们先说玉瓶宫?”比起张公公的急躁,钟羽的反应还算淡定,他甚至眯眼回想了一下,而后才又慢悠悠说道,“朕如果没记错的话,自从曦嫔被打入冷宫,玉瓶宫现在不应该没人住了么?”
“曦嫔”二字就像一道惊雷炸中了场中两个人,那宫女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瞧向裕王,而裕王则满脸呆滞。他本还跪着,此时竟连跪也跪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是玉瓶宫的宫女?叫什么名字?”钟羽瞥了一眼裕王,继续向那宫女提问。
“启禀陛下,奴婢名叫小如,并非玉瓶宫宫女。”那名名叫小如的宫女伏地答道。
“既然不是玉瓶宫的宫女,跑去玉瓶宫做什么?”
“奴婢是在冷宫伺候的,从前经常受人欺负,两年前就是该死之人了,多亏曦嫔娘娘搭救才苟活到今日……”
小如的故事有一个很普通的开局,冷宫里的奴仆没有主子可倚仗,在整座皇宫里地位十分低下,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小如在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得罪了一名宠妃宫里的宫女,那宫女趁着天黑叫了好几些人来冷宫欺辱小如,若非被曦嫔喝止,她当天就要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