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 江山为聘 - 米酒圆子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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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帛州军府别将韩固今日本该带领人马例行在溧汶城附近巡视警戒,不过今日他将差事交给了手下副将去办,自己偷了半天闲。

其实不能算做偷闲,虽然他现在坐在门廊下什么也没干,但他身后的军府办事堂内有一件大事正在发生,此事不仅关系到溧汶和帛州千千万人从今往后的命运,还有可能关系到整个卫朝的局势走向。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韩固自嘲地笑了笑,脑海中再次浮现了那名女子的身影。

第一次跟云小姐见面是今年四月末,当时给他的请贴上署名并非云小姐本人,而是她的表兄徐文佐。韩固调来帛州已有五年,跟这位传言中文武双全的徐家大少爷切磋过好几次。他祖上曾在抵御外敌入侵上立过大功,有过封爵,后人虽无甚建树没袭得爵位,却还算继承了先人的铮铮铁骨。

对徐家这样于乱世中还坚持原则的世家,韩固嘴上从未与同僚说起,心里实则颇为钦佩,是以见徐文佐约他,没多想便去了,到了地方才发现来人不止徐文佐一个,还有他那个表妹――前任中书令云知邈的女儿云妙晴。

要说那位云小姐的大名,那真是如雷贯耳,原因无他,人家的通缉画像在城门口贴了快两年,是个傻子也该记得了。韩固不是傻子,一见在坐之人有她,便知今日不是一个寻常的友人聚会。碍于徐文佐的面子,他不好拂袖走人,只得坐下来看一看这位据说得过先帝亲口夸赞的奇女子究竟高明在何处。

三人约在徐家名下的一处茶楼,徐文佐唤人上了茶,开门见山道:“我与韩兄相识也有五载,韩兄的品性为人我再清楚不过,眼下有一桩事非得请韩兄帮忙不可。”

韩固捧起茶盏吹了吹面上的浮沫,不咸不淡地将徐文佐的话挡了回去:“如果是找我劝说汪刺史跟赵统军,还是算了吧。该劝的话我早就劝过,要是他们肯听,城里城外早不是现在这样子。”

徐文佐素来板着脸,在韩固这里碰了钉子也看不出有没有不愉快,倒是他边上的那位云小姐一直笑吟吟,哪怕听了韩固这话也笑意不减。

韩固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说通缉画像上的人跟本尊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即便他因为立场原因有些抵触跟这位云小姐接触,但还是会因对方一抬手一转眸之间的优雅从容而逐渐放松下来。

“他们听不进忠言,而韩将军又早就对城里情状不满,就没想过取而代之?”对方不愧是敢替平章太子遗孤隐瞒女子身份忽悠皇帝的人,一开口就是不同凡响。

韩固冷眼瞧着对面的女子:“云小姐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怕连累徐氏一族?”

“韩将军既然会挂念百姓,我相信你不会助纣为虐,把咱们今日的谈话泄露给外人知晓。”

韩固捧杯的手指微微屈起,停了少许时候才再次开口,脸上神情仍是淡淡的:“韩某自问没这个能力统领一州军政,取而代之也未必能做得多好。诚然,韩某的确想过要为百姓谋福祉,但云小姐入城有些日子了,该看见过城中除了你们书院这一片,上上下下举目望去尽皆麻木不仁之辈,这些人自己都只会沉溺酒色不思进取,云小姐真的认为换个人掌权就有用么?”

对此那位云小姐悠然道:“这世上极善之人很少,极恶之徒也不多,大多数人摇摆于二者之间,关键在于如何唤起他们心中的善念。”

韩固摇摇头:“韩某一介粗人,道理上自是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的。韩某只问一句,方才这番话云小姐到了外面那些烧杀掠夺的匪寇们面前还敢不敢这么说?”

这话问得极不客气,韩固存了心不愿再聊下去,但对方却并未因为被冒犯而勃然大怒,相反,那人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脸色。

“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在我看来,城里那些人之所以如此,跟城中掌权者的一系列举措脱不开干系。就拿进城后最可恶的卖妻卖女之人来说,很多人原本并非赌徒恶棍,迫于钱财之困,选了这样一条来钱快的捷径。这是他们走向恶的第一步。官府在这期间非但没有为他们提供一些更为合理的赚钱途径,反而不断批准商家开设青楼,变相鼓励他们这样做,此为官府之罪一也。

道德的底线崩坏过一次,倘若未遇阻拦便会接二连三,直到毫无下限。那些人通过卖妻女获了利,既没有刑罚干预,也没有道德谴责,平白尝到甜头之后,他们便向着作恶迈出更进一步――用妻女的卖身钱去吃喝嫖赌,没钱了还再去找已经被他们卖掉了的妻女索要。这些人固然可恨,可纵容他们走到这一步的帛州官府才是罪魁祸首!”

屋内一片沉默,有那么一瞬间韩固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被说动了,但紧接着他就记起了自己是如何从满怀希望地为民请愿,到失望至极以致每日行尸走肉般混日子的过程,心头燃起的那一点点火苗被狂风一吹便再无踪影。

“就算云小姐说的都对,但人已经堕落到这份上了,我不信他们还能改过自新。”

对于他的质疑,那位云小姐仍旧气定神闲,甚至有心情执起茶壶徐徐为他续上一杯水:“韩将军不用急着做决定,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行善的可能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黑暗中,韩固坐在石阶上,回忆着当日的场景。那杯由云小姐亲手给他倒的茶他到最后也没有喝,从茶楼离开之后他打定主意不再跟徐家和与徐家有牵连的任何人往来。毕竟当一群人在污秽的环境中待久了就会渐渐习惯,无人觉得臭,可这时若有个人从外面走来,带来一缕清风,便会衬出自己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并不是件什么愉快的事情,尤其是那缕清风根本不足以荡清秽物,除了徒增烦恼没有半点用处,还是不要再见得好。

那时韩固是这样想的,没想到三个月之后,那位云小姐当真在城里掀起了一股行善积德的风潮。

“怎么样?韩将军现在还觉得这座城已经烂到骨子里,由谁来掌权都一样吗?”

那是韩固第二次见那位云小姐,两人没有提前约好,恰巧在一条有人施粥的街上遇见。这个“恰巧”也许只是对他而言,对方说不定是特意在等他。

这次陪在云小姐身边的不是她的表哥徐文佐,而是一名女子,韩固此前也在通缉画像上见过,但如果对方不是跟云小姐站在一处,他未必能想得到眼前的陌生女子跟画像上的平章太子遗孤是同一个人。

“云小姐应该很清楚,这些行善的人里有多少是真正出自内心善意而作此举动的?他们不过是为讨好花魁和跟风罢了,能持续得了多久?”

和上次一样,云小姐没有反驳他,彼此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错身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去。

说实话,那位云小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无论那些行善的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城内外的饥民确确实实从中得到了实惠。

可这远远不够,云小姐做的这些充其量不过是往一潭死水里扔下了一颗石子,待波纹荡尽,死水仍旧会变回原来那潭死水。

韩固原本是这样想的,他以为发动富人们施上个把月的粥已是那位云小姐能做到的极限,万万没想到仅又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掌握了除帛州官仓以外剩余一整个州粮食、哄抬物价并从中获取巨额不义之财的袁氏商行竟差点毁于一旦。

城中寻常百姓或许不清楚,但他已从友人那里听说了,这背后的推手正是那位还被挂在通缉告示上的云家小姐。

“你说这传得离不离谱?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做这么大的事嘛!”

那位友人说起传闻时十分不以为意,认定传闻有误,可韩固不这样想。那个人都能把城中荒唐成性的人煽动去做了一阵子好事,别的事放在她身上也不足为奇。

尽管他跟那位云小姐总共只见过两次面,这却是一场长达近半年的劝说谈判,对方无论是毅力还是手段都让他感到敬佩。半年前他完全不信有谁能让这座烂透了的城好起来,而现在……

“如果你自己都不肯给自己一个看见光明的机会,又怎么能怪这世间没有光明呢?”今日早些时候,那位平章太子遗孤找上他,向他转达了云小姐的话。

“我们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只要你给我们创造一个机会。如果败了,那也算我们为救这座城尽过力,死而无憾,但如果我们胜了呢?”

韩固有些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能为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执着至此,不,其实他懂,他在早年刚参军那会儿也有过这样一腔热血,只不过见过的失望太多,逐渐被消磨了而已。

所以她们真的能做到吗?方才平章太子遗孤是从房梁上下来的,而从他进屋到人家现身足有半个多时辰,他完全没发现梁上有人,可见人家功夫不弱。

那便如她们所说试上一试吧,人家已经向他展示诚意与实力到这份上了,他没道理再袖手旁观。

于是今晚他以汪刺史的名头约了赵统军在军府议事堂见,赵统军并未起疑,最近袁氏商行的火就快要烧到他们身上了,要是袁氏商行一倒,他们可就少了一大重要进项,是该好好合计一下。

赵统军如约而至,韩固放了霍岚进去,又寻了理由私下调走值夜的军士,现下这军府大院空空荡荡,就剩他们三人。

打斗声持续了很久,久到韩固把这一切来龙去脉在心里品咂了好几遍,背后房门里的声音还未停歇,于是他不得不再想些别的,比如屋内的局势究竟如何了。

赵统军能高他一级当上统军,靠的不光是会钻营人脉,手上确有真本事。他身材魁梧高大,一双手掌蒲扇似的,韩固曾亲眼见过他徒手裂石。

而那位平章太子遗孤看着虽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娇弱弱,但跟赵统军一比光个子上就矮了个头,整个人都小了一号,要刺杀赵统军谈何容易。

这让韩固不禁开始琢磨要是今晚刺杀失败他该怎么办。里面打了这么久,就算平章太子遗孤没有杀死赵统军,赵统军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届时他会补上那一刀,并销毁刺客的尸体。

再之后呢?

他会带着手下死忠将士们逃去别的州吧,刺杀失败,说明那位云小姐并非算无遗算,就算拿下汪刺史,她也无法带领帛州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自己替她顶下这桩刺杀赵统军的罪名,也算对得起她这段时间为劝他反水付出过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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