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空中灰蒙蒙的,室外大雨倾盆，连绵不断的雨线让远处的高楼大厦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只有玻璃上的水珠不断沿着雨势往下流,看得人心里也沉甸甸的。
苗昱站在窗前,再一次庆幸自己拍的是一个办公室爱情喜剧，需要出的外景不是特别多,目前导演安排的也是室内戏。
现在马上要拍的是一场群戏。
男主湛博扬拿下了一个项目，现在要对甲方展示项目的开展计划和预计实施效果,而爱慕女主段海茜的男二号贺萧正好是甲方的负责人之一，不仅中途打断他的演讲，更是针对湛博扬多番刁难,直指湛博扬的计划有问题，甚至以甲方负责人身份上升到湛博扬本人不负责任，要求更换项目负责人。
湛博扬准备拿出自己的预计实施效果图据理力争，却在自己电脑上发现做好的PPT被人改过了，一时间竟然无法展示出来。关键时刻,因为发高烧而没来参会的段海茜突然出现，为湛博扬解除了困局。
饰演男二号贺萧的是一个选秀出身的小鲜肉卢子阳,是投资商的人塞进来的。孟晓烨本来不想接受塞人，但是在程夏冰进组前，剧组的资金十分紧凑,再加上卢子阳那边的投资商出手大方,孟晓烨最后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放了卢子阳进组。
苗昱对选秀节目了解不多,知道这个选秀节目是去年上的，主要是选素人唱歌，他关注了几期,发现晋级的都是长得好看的，也就没接着往下看了。
这个节目虽然是唱歌选秀，但是赛制新奇，再加上晋级的都是自带话题度的那几个，所以在去年的选秀节目里倒还是翻出了一些浪花，至少苗昱就还知道卢子阳是那个选秀里的第四名。
可惜选秀虽然有水花，但毕竟乐坛式微，节目播完没多久，热度就开始渐渐散去。像卢子阳这样的，虽然有些固定粉丝，人气也不够开个人演唱会的，也就被公司打发来演戏了。
想到这里，苗昱往四周看了一下，心里有点纳闷。
奇怪，听说卢子阳昨天就进组了，今天这场群戏应该就是他的第一场戏，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四面的场地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准备停当就要开拍。孟晓烨也意识到了问题，苗昱见他四面环顾了一下，问了一下旁边的副导演和场务，见纷纷摇头，就皱起眉头，给化妆组打了个电话过去。
化妆组的负责人很快出现，是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染了一头耀眼的红发，此时为难地道：“孟导，卢子阳八点四十才来的，而且是自带的化妆师，现在还在化妆呢……”
孟晓烨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这时，一群人众星捧月地拱卫着一个年轻人出现了，这个阵仗，苗昱都不用猜了，这不是卢子阳还能是谁？
走在人群中央的卢子阳神色高冷，等走到孟晓烨面前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孟导，您好，我是卢子阳。今天因为我的化妆师起来晚了，所以晚到了一点点。我在剧组可以带我自己的化妆师吧？主要是我肤质特别敏感，怕剧组的化妆师不了解我的皮肤情况，到时候过敏就接不上戏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孟晓烨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卢子阳虽然不服从剧组安排，但毕竟还没开拍，也不能算真正的迟到。
孟晓烨就点了点头，直板板地道：“可以。你是第一次拍戏吧，之前有上过表演课程吗？”
卢子阳见他既没有说客套话，脸上也没个笑脸，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一些，再加上孟晓烨问的话直戳他的痛点，他顿了片刻，才勉强笑道：“没有，只拍过几个广告，广告的导演说我还算有天分……”
“广告和电视剧的拍摄不一样。”孟晓烨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直接道：“广告拍摄是快速的，多次剪切的片段式的夸张表演，电视剧要求你至少要有连贯地塑造一个人物的能力……”
一边的副导演见卢子阳脸都要黑了，重重咳嗽了一声，孟晓烨才停止了长篇大论，勉为其难地道：“不过你有天分总比没天分好，咱们先拍一次试试吧。”
卢子阳经过这一次，脸上已经挤不出笑容了，只敷衍地勾了勾嘴角，跟着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action！”
开头是苗昱的独角戏，他要根据PPT的内容来讲解，而卢子阳饰演的贺萧则要在他讲解到中段的时候再打断他，因此苗昱还必须得把PPT讲上一段再说，为了拍摄的时候不出岔子，苗昱特地找道具组要了一份PPT熟悉了一下，现在开讲，倒是信心满满。
“大家好，我是湛博扬，今天由我来代表长风公司，为乐享soho公寓的设计来进行讲解……”
他信心满满，侃侃而谈，就和湛博扬本人一样准备充分，自然表现得十分流畅。
孟晓烨嘴角微翘，自从开拍以来，他从没有一天后悔过用没什么大名气的苗昱来做他的男一号。事实上，自从程夏冰接了剧，之前推了他本子的男演员有好几个回头找过他表示愿意重新考虑，甚至接受降薪，但是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看完风雨江山的素材，他相信苗昱能诠释好湛博扬这个角色，而现在，苗昱的表现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过！
只要有他的戏，他一定是早早到场边候场；剧本烂熟于心，除了偶尔会因为一本正经地拍搞笑情节笑场，几乎没有过因为忘词导致的NG；拍摄过程中非常顺畅，和程夏冰的表演也显得很有火花，两人的戏几乎都是一条过，为孟晓烨节省了不知多少胶卷。
敬业的程度自然更不必说，像今天这种需要提前准备的戏，不需要孟晓烨提前和他打招呼，他会自己做好事前的一切准备，然后上场时，交出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开拍没多久，孟晓烨就知道一向对演员要求严格的施春皓为什么愿意不遗余力地向他推荐苗昱。不用多说，还是回头打个电话给老师，让他准备好给施导的酒吧……
但是当镜头转移到卢子阳扮演的贺萧脸上时，孟晓烨翘起的嘴角就瞬间放平了下来。
他提气，大喊了一声：“cut！”
还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苗昱停了下来，露出了有点懵逼的表情。孟晓烨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是他的问题，走到卢子阳面前问道：“你知道贺萧现在应该表现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吗？”
卢子阳被他这一声“CUT”叫得还没回过神来，见孟晓烨走到了自己面前，才满脸无辜地道：“不是不满意的表情吗？”
孟晓烨皱起眉头。
卢子阳演技不好，但是很会说话。不满意这个词的用途很宽泛，可以用来表达很多类负面情绪，但是演戏恰恰是一个细微的活儿，要通过面部表情的表达，让观众明白这个演员表达出来的情绪。
孟晓烨刚才之所以叫停，是因为卢子阳的脸上只有一个很空白的皱眉表情，除了不满意以外，看不出其他的任何情绪。
但是就贺萧这个人物这场戏的背景而言，孟晓烨认为他主要表达的情绪不应该是不满意，而是对湛博扬这个人的不屑，和发现湛博扬果然上了他的当的窃喜，不满意只是他浮于表面，表现给周围的同事看的一种故作的姿态。
孟晓烨见他表情坦荡，不像是不清楚的样子，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和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卢子阳乖巧地道：“好的，导演，我按您说的来。”
孟晓烨这才点了点头，回到了镜头后面，重新叫了“Action”。
苗昱讲得口干舌燥，趁着孟晓烨和卢子阳讲戏的功夫，一气灌了半瓶水下去，才回到位置上。听孟晓烨又叫了一次开始，才赶紧站回原位，开始新一轮的侃侃而谈。
他演的自然是没啥问题，问题还是在卢子阳身上。
孟晓烨的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卢子阳的表情吧……怎么说呢，反正孟晓烨能理解广告片导演为什么说他有天分，他还是能够表现出一些情绪的，但问题是表现的方式不自然，“演”的痕迹太重，神情十分浮夸，放在广告片里不违和，放在电视剧里就十分打眼。
窃喜的嘴角不像计谋得逞的得意，倒像是偷了隔壁家阿婆的鸡蛋一样的N瑟。和周围同事讨论的时候，夸张的姿态也显得特别打眼，孟晓烨犹豫了几次要不要叫停，想了想还是算了，心想可能问题还不止这一个，等演完这一段看看台词再一起说吧。
而这边，苗昱在台上讲着讲着就有点奇怪了。按理说讲到这一页PPT，“贺萧”就该开口叫停，当众指责他的问题了，但是他这一页都快讲完了，下一页就是被改过的，现在还不能放出来。卢子阳再不接茬，这一遍就过不了了，也就是说他还得再讲一遍PPT……
不想再接着喝水的苗昱也有点急了，念到倒数第二行的时候，他刻意放大了声音，卢子阳似乎终于g了他的意思，大声道：“湛先生，请停一下。”
台词气不足，没正经练过台词的演员多半有这毛病，不过电视剧可以配音，导演没喊停，苗昱便从善如流地继续道：“好的，贺先生，您有什么疑问吗？”
“呃，我……你那个项目、嗯，我觉得长风的处理有些问题，那个，设计图的方案不合预期，我认为……”
苗昱脸上保持着属于湛博扬的微笑，礼貌地注视着他，卢子阳却结结巴巴地没法接着往下说台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