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仙宗炉鼎
秋虞良倏然间觉得寒气刺骨,木盆里的水像被端去极地?冻了几个?日夜,此刻令他的手掌刺痛、胀痒、流脓般破烂。他感到自己潜藏的爱意,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呼吸之间,让他面对阿幽就像在舔舐裹了蜜糖的针,舍不得那份甜,也害怕露出针尖。
他不想那根针刺在他和幽之间,可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舔那份蜜糖。如果他是女子,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地?追求阿幽,而?不用担忧被阿幽视作将他当成炉鼎的那批人。如果阿幽不是纯灵圣体,如果他们不在这?晏云宗,多?好……
秋虞良从地?上站起来,扬起笑脸,露出一颗颗闪亮的白牙,乐道?:“我洗好了!”
偏幽捋开被微风吹到嘴畔的鬓发,笑着回应:“那你?今晚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什么?我想舔舐幽的手指,想抚摸幽的手腕,想幽永远只看着我一人。
“我想吃的可多?啦!醋鱼带柄、辣豆腐,还要杯大烤茶!”
“这?些也算多?么,哈哈,既然阿良发了话,那咱们就吃这?些。”偏幽说着抬起右手,用修长纤细的玉白手指点了点厨房,“再?给我搭把手吧,去把那尸体所在的地?方用灵力包起来。”
秋虞良笑着点点头,面色如常,好似在尸体旁炒菜是无比寻常的一件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快步走进灶房,运转灵力包向尸体,确定一丝血腥气味都?没?了,才朝院落里呼喊:“幽,可以啦!”
偏幽走进灶房,浅笑:“你?等等。”
随后从专门储藏食物的保鲜储物戒里取出草鱼一条,牛肉、豆腐、豆瓣若干。又取下?刀柜里的一柄菜刀,利落地?将草鱼的脊肉剔了下?来,并快刀切成如薄纸的鱼片儿,放置一旁,备好。又将牛肉快刀切成碎末,豆瓣同样切成末,备好。
下?锅,倒油,煸炒牛肉末、豆瓣碎,转小?火,加各类佐料并放入切成小?块的豆腐,等汤汁慢慢收入豆腐了,起锅,洒上一层川花椒末,装盘。又清锅,加入秋油、麻油、酒、盐、姜、葱各类,炒浇料,滚烫后盛起,直直淋入装薄鱼片儿的盘子,薄如纸的鱼片滋滋作响,很快就熟透大半。此时粗陶烤茶罐里的茶叶已?在炭火上烤得半焦,用厚巾帕端起来,揭开盖子,将半焦的茶叶倒在两个?瓷碗里,倾入沸水,茶香扑面而?来。
厨房里,一方是早已?死透的人尸,一方是方才阵亡的蔬菜果肉,一时之间倒也和谐无比。
块块儿豆腐,红油诱人,偏幽尝了口,热烫的麻与辣蕴藏在嫩豆腐中在口腔里陡然炸开,牛肉末没?有喧宾夺主,只是更加地?衬得嫩豆腐辣香麻人。又夹起一片鱼肉,发甜的薄片儿又鲜又脆,口感肆意而?畅快。滚烫的大烤茶,放置一会儿后偏幽端起来,吹几下?并慢慢啜饮一口,茶叶的焦香与本身?的清幽味结合,比寻常的茶水口味丰富浓郁得多?。
好在这?个?世界的宝器品类多?而?繁杂,炒菜并不需要自己点火架柴,不然一时半会儿也弄不上几盘菜。听说这?些功能繁多?的各类宝器还是上一代的某位大能修士创造发明的,着实为偏幽的独居生活省了不少事。
“好了,我们出去吃吧,今天就不做饭了,吃吃菜。”
一直眨巴着眼的秋虞良连忙从角落里站起来,上前端菜。盘里的佳肴颜□□人、香气扑鼻,秋虞良快步跨出厨房门,将肴馔一一地?摆在了小?院的石桌上。偏幽浅笑着缓缓走过来,将筷子跟小?盘子递给他,秋虞良“嘿嘿两声”便接过来坐下?开吃。
好吃,真?的好吃……肉质嫩而?脆,豆腐滑且香,喝一口茶水,焦香入脾。本是人间美?味,秋虞良吃着吃着却有些心疼起来,五味杂陈,酸涩难言,连口中的佳肴也苦涩了几分。
他的幽啊……本应该被众人高高捧起,踏足世间都?是赏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被变相囚禁在晏云宗,被人用猥亵的言语谈论着。他的幽本就该站在最高峰,其他人都?只能匍匐在他脚下?,抬头看他一眼都?是亵渎,而?不是现在这?样……把幽当奴隶,当炉鼎,当玩物……
他的幽只能一个?人呆在这?间小?院子里,自己做菜给自己吃,自己洗自己的衣裳……他知道?幽不在意,并且做饭做菜也乐于其中,可是秋虞良就是舍不得,只想捧上这?颗心,让幽踏上来,免得行走在世间脏了脚,污了鞋袜。
可是他不能,幽不需要。他只能做幽的朋友、玩伴,或者是兄弟。他的身?躯也好,五脏六腑也好,对幽来说,一文不值罢了。
秋虞良咽下?口中的鱼肉,抬起眼睑,欢欢喜喜地?说:“阿幽,真?的好好吃,我好开心,有茶有肉有朋友,这?才是生活。”
偏幽闻言轻笑一声,素手端起茶碗,道?:“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干了!”
“叮当”一声,两人茶碗相碰,茶水也晃悠起几圈小?小?的波纹来。秋虞良看着偏幽畅快而?肆意的笑,心里酥酥麻麻痒起来,手中的瓷碗好似变成了更柔软的东西,慢慢地?在手心融化又凝结。对面的幽毫无所觉,像话本里的名士才子般,清远洒脱,恣意随性。
“哈哈,真?是寒夜客来茶当酒――”偏幽边喝着茶边吟诵着,“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啊……”
喝完大烤茶,偏幽笑:“其实这?些滋味也不过万千之一,若能走遍万水千山,尝遍诸多?滋味,那才是真?真?的让人心生向往。”
“不过而?今呀,灶房里摆着尸体,石桌上摆着美?食,倒也不失为一种别致的体验。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欲望加身?,轮回颠倒,谁能说得清呢。”
混沌迷离的思绪飘忽回了脑海,秋虞良夹了一块豆腐,搁在偏幽盘里,道?:“别的人死了也就死了,阿幽,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你?不要跟别人一样,好么?”
偏幽浅浅地?笑了:“阿良,我总会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的。纯灵圣体一般也就能活个?六七十年吧,和普通人无异。修士与地?斗,与天斗,用拼命搏生命,百年、千年、飞升、不朽……阿良,要努力不朽哦。”
秋虞良的筷子停了下?来,面上骤然掠过一丝伤悲、哀痛与不甘之情。纯灵圣体本是天降圣灵,姿容天赐且不朽,若无外人强夺,不过是来这?世间过一遭,等时候到了,或百年或千年,自会还灵于上天,身?体消散成广袤的灵力,庇佑一方大地?。阿幽本是小?世界的皇子,是天赐的圣灵,是为庇佑那个?国家而?生的,如今却被囚在晏云宗,成为修士们提升自己修为的器物,寿命顿减,尊严全无。什么狗屁修士与天斗,窃天而?已?。欲望无穷无尽,多?少村落多?少好儿女因为这?些大宗的修士而?家破人亡。
秋虞良夹住一片鱼肉,神色自若地?吃了起来。口中鱼肉甜脆美?味,心下?思绪却难掩忧愁。夺灵大会,我一定会赢,一定得赢……
“至于我啊,”偏幽托着腮,垂眸浅笑,“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呢,不要为我担心,阿良。”
温柔的话语在庭院里缓缓散去,没?有回音,秋虞良咀嚼鱼肉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口中的肉片细石粒般磋磨着口腔内的软肉,他感到溃烂般疼痛。做不到的,幽,我做不到的。
“要吃个?果子吗?解解腻。”偏幽看着秋虞良近乎凝滞的状态,问。
“好啊。”秋虞良抬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我要可口多?汁一点的大果。”
偏幽笑着点点头,起身?走到水缸旁,从储物戒里取出两个?桃子,用清水仔细地?洗干净。
他回到石桌边,伸手递过一个?粉桃,笑:“给。”
秋虞良接过桃子,指间碰到的肌肤仿若捉不住的绸缎很快便滑落了,只有遗留的零星水滴昭示着那不是幻觉。他的幽拿着桃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些许汁液沾到了唇瓣上,红唇润得微微粉,泛着朦胧的微光。他想伸过手去帮幽擦拭,用大拇指,一点点地?擦干净。然后再?伸回手来,含吮拇指,看看幽唇瓣上的汁液是不是真?的那么甜美?,让人只是望着就生津止渴了。
他不想离开这?小?院,今晚特?别不想。于是他说:“阿幽,云渊真?人现在不在北罔山,我可以在这?里留一晚吗?”
他垂下?眼睫,很落寞的样子:“其实今天……是我阿娘的生辰……”
偏幽吃桃子的动作一顿,眼神里涌上一缕怜惜的薄纱,将口中的桃肉咀嚼完后,他温柔地?笑起来:“好啊。”
到了夜晚,由?于秋虞良的衣衫在秘境中被划破了,里衣也没?能幸免。偏幽只好找来自己的里衣给他换上。秋虞良穿着曾经触碰过阿幽肌肤的里衣,感到一种肌肤相贴的错觉,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触碰着自己腰间的丝绸布料或许昨天或许前几日正触碰着阿幽的细腰,裹住自己身?躯的里衣,也裹过阿幽清凉如玉的身?体,甚至是更私.密的部位也曾被这?件衣衫包裹过。仿佛阿幽正赤.身?.裸.体.地?站在自己面前,轻轻地?将无力的手搭在了他肩上,腿也慢慢夹住了自己的腰。
他们紧密相贴,再?没?有外物可以融进来。
“睡吧。”偏幽从床上撑起手肘唤道?,乌发顺着他的脊背缓缓垂落下?来,绸缎般堆涌在腰间,“夜深了。”
秋虞良回过神来,浅笑着应了声好,随后合拢衣衫轻轻爬上床,睡到了偏幽身?侧。
近在咫尺的身?躯,微热,幽香,他的手指轻颤着张开,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缕乌发。发丝微凉,却似毒蜂尾后针般,将秋虞良的指间灼烧出不间断的红肿热痛。
作者有话要说:[1]诗句来自《寒夜》[宋]杜耒
原文: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译文:冬天的夜晚,来了客人,用茶当酒,吩咐小童煮茗,火炉中的火苗开始红了起来了,水在壶里沸腾着,屋子里暖烘烘的。月光照射在窗前,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窗前有几枝梅花在月光下幽幽地开着,芳香袭人。这使得今日的月色显得与往日格外地不同了。
[2]本章中的菜式参考了汪曾祺先生的《五味》和网络上的视频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