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猜疑
阳光破开迷蒙的雾霭,穿过雕花的窗。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摆在梳妆台上,光芒莹润内敛,包浆厚重,浅蓝色的穗子编得精巧,与白玉交相辉映。
内间里的人嘤咛一声,而后悠悠转醒。
木质葡萄纹的拔步床床顶撞进眼帘,隐约能瞧见飘渺的青绣暗纹帷帐,屋内燃着安眠的香料,味道清淡如雨后清荷。
花微杏足足愣了盏茶功夫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回到了自己的居室。
头还有些刺痛,她一手揉着额角下床,换了身齐整衣衫。等她拿起玉佩带上时,头痛已经缓解了不少。
收拾妥当,花微杏开门去找苏元秋。
昨夜的事摆明了有问题,虽说她目前没什么大碍,但那股子火烧火燎的滋味可不好受,必须得把那家伙揪出来。
花微杏到侧殿的时候,苏元秋目光沉沉地看着放在锦盒之中的白玉笔。
“是这支笔出的问题?”
苏元秋颔首,补充道,“昨夜我便问过大哥,这东西确实是他给的,但上面的药物并不是他抹上去的。”
“昨晚我们是中药了?”
说起这个,苏元秋面色就又黑了几分。
“南疆秘药七日欢,中药者若顺从本能,纵情七日,必七窍流血、心肺溃烂而死。”
“万幸大哥回来的及时,手中能人异士不少,否则昨夜,我二人怕是凶多吉少。”
花微杏却关注另一个问题,“这秘药很难解?”
“尚未听闻解法,可大哥只用一碗汤药便清除毒素,故我十分惊奇。”
苏元秋这么说,十有八九便是仙君又动用了什么仙家手段。也万幸布局也要走到尾声了,不然要是计划走到一半仙君就忽然亡故,岂不是功亏一篑!不过这么一来,仙君留在凡间的日子势必会再短一些。
当初游园会的时候,仙君那副身体里积年累月留下的毒素就已经很多了。若非他们计划了这么一出毒素爆发,之后被皇帝严密地保护起来以待苏元秋成长,或许金贵妃会更早地被铲除,再往后便按照雄主的轨迹发展下去。
但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金贵妃不能死,她要活着,起码要活到苏元秋登基之前。这才算补了仙君的缺,而仙君自然就可以提前脱离凡间,回到九重天上去。
花微杏思考得有些久,神态间就不免多了几分深沉。
“对龙纹笔动手脚的人,离女姐姐可有什么猜测?”
苏元秋昨夜里为了维持神智,只能跳进了开败的莲池里面。待得苏元昭给他解了毒,换了身衣衫便与苏元昭一道连夜将东宫的宫人审了个彻底。可没有人进过那间屋子,而巧合的是,往日里在东宫各个角落里蛰伏着的暗卫被苏元昭一并带走,也就没有人守着屋子。
据苏元昭说,他随手找了个盒子把笔放进去,就丢在了那一堆小山般的礼物里头。他甚至没有想过苏元秋会早早地打开锦盒,毕竟他对于那些礼物从来不感兴趣,向来是丢给刘双全清点入库便好了。他提前和刘双全打过招呼,龙纹笔不会被入库,而是会摆到苏元秋的寝殿里去。
“昨日我觉得困乏,半路跑去睡了一觉,那地方堆着不少锦盒,许就是放生辰礼的地方。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皇子了。”花微杏努力回想着昨日的情形,却一下子想起了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不免皱了皱眉头,神情烦闷。
“皇子?”苏元秋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若是皇子,昨日离场的只有三皇子和十二皇子。
三皇子离席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声称自己并未找到十二皇子,与其余兄弟推杯换盏一番便随众人散了去。
十二皇子则是直接离席,但出宫的时候却已经是宴席结束后半个时辰了。门口的侍卫虽惊异,但见对方迷瞪着眼睛浑身酒气扶着额头,也没敢上去触这位皇子的霉头。
按理说,是十二皇子的嫌疑更大些,毕竟踹翻桌案、拂袖而去这般失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在礼物上放点“小东西”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三皇子回到宴席后的刻意举动,也让苏元秋很是怀疑。
这个三哥是老好人,母亲不过是个昭仪,比美人高上一阶。但在那些个母亲是妃甚至是贵妃的皇子公主眼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排行老三,却几乎没有人喊他兄长,皇帝也并不在意他这样的存在,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许是要顾虑的事情太多,竟也养成了个左右逢源的圆滑人。
之前他也只是沉默地陪酒,在兄弟们拿他玩笑时无奈地说上几句,更多时候则是在观察。但出去一趟之后,他反而高调了起来,非但直接与七皇子谈起了诗词,更是喝到舌头发麻话都有些说不清。问起缘由,便说见与他一般无二的十一皇弟过得好,心中快慰。
这话太假,但深宫中的人大多都虚与委蛇,苏元秋只觉得无聊,也没有深究。但此时想起来,便觉得三皇子行为诡异。
花微杏回想了一下,便将自己看到的那人特征一一道来。
“神情倨傲,年岁看起来不大,应该是自小娇生贵养。”她还补了一句,“哦对了,他把屋子里的古董瓷瓶全砸了,要是找见了他,记得让他赔。”
原本紧张的氛围被花微杏的一句话打破,苏元秋闻言摇了摇头,心想刘双全可真是个人才,千叮咛万嘱咐的,终于把离女姐姐也拉近了钱眼儿里。
按理说,东宫哪怕封闭起来,这些年的吃穿用度也没少过,甚至处于一种补偿的心思,皇帝把两人的份例都往上提了一成。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从哪里养出来的这种爱财架势,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
“我心中已有猜测,只需要借大哥的人手一用,去探探虚实,便可见分晓了。”苏元秋下了这样的决断,当下便起身要往正殿去。花微杏也不拦,反倒与他一道过去,正巧她也有事想说。既然要查人,顺带帮她查一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前后脚踏进太子正殿,苏元昭还在床上挣扎,浅蓝色的织羽外袍披在肩上,慵懒的青年靠在床边,织锦绣云纹的锦被盖在腿上,手里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津津有味地看着。
苏元秋只看了一眼,就快步上前从他手中将画册夺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到了床底下。
走在后头的花微杏甚至连是个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楚,就见苏元秋挺直了脊背,垂下眼眸扫过苏元昭如今的状态,直将苏元昭看得脊背发凉、浑身发毛,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中举起双手作求饶状,“好好好,我这就换衣服起身,你先和离女在外间等等呗。”
“呦,还没起呢!”花微杏调侃一声,见他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也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怯,刚踏进来没多久便拧身出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苏元昭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将被子一掀,也未曾去穿衣衫,反倒是弯腰将床底下的书勾了出来,拍打了上面轻微的灰尘后便毫不客气地塞进了枕头下面。
苏元秋没出去,苏元昭也不在意,在他面前从容地挑了一身宝蓝色箭袖衣裳,银质发冠扣合发出咔的一声。青年人四肢修长,伸了个懒腰也自带一股子风流气。
整个过程中,苏元秋都一言不发。直到苏元昭从床内侧捞出个木匣子挟在肋下往外走的时候,他才盯着青年慵懒得没个正形儿的背影开了口。
“那只龙纹笔,是你放的吧。”话语笃定,不带一丝询问的意思。
苏元昭停了下来,却也没转身,站在原地笑出声来,“怎么,莫非你还要找我问罪?”
私藏亦或是私制龙纹笔,哪怕是当朝太子,亦是不敢轻松担下这样的罪名。
“自然不会,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少年眸光深深浅浅,看着对面身材高大却恍若十年前初见的那人,低声说道。
他是不会背叛苏元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