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来 不是他
午后的阳光渐渐弱下,天边的云团团聚集,又时时被风吹散,卷起一片风沙。
谢诗宛坐在亭台的木凳上,枕在手肘边,看着紧闭的大门发着呆,她已经不知道坐在这坐了多久。
“小姐,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可儿皱着眉,见云层叠起,风刮得树叶落下一地,是将要下雨的征兆。
“下雨了?”谢诗宛直起身,揪着帕子,看着白雾状拢起的云,无意识喃喃道。早上还阳光正好,可过了正午,天气阴阴的,四周也白蒙蒙一片。
兄长和阿言还没回来,这下着雨的天气,他们回来可不就淋雨了?
更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不敢想,只是咬着下唇,靠着那一点点痛感,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秦静月默默地覆上谢诗宛的手背,同样微微蹙眉看向府门,可回过头时淡淡地笑了一下,让她放心些。
今日是宛妹妹的生辰,可天公不作美,过了正午天气就转阴了。而谢公子还有那个宛妹妹的夫君还没回来,宛妹妹担心是正常的。
不过须臾,原是团团聚集在一起的白云像是被沾上了墨点,慢慢蔓延,天边也从雾白渐染成浓墨,越发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一道细长电光刺眼地从空中划过,如利剑刺破云端,直垂至人间,空气中甚至有一股淡淡的潮湿青草味。
谢诗宛吓得瞳仁一缩,身子轻轻颤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秦静月也感受了宛妹妹害怕这电闪雷鸣,手拍着她的背,就像一个亲切的大姐姐,轻柔地安抚她。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也紧随而来,虽是没有落下雨,但这黑云压顶的气氛让人总觉得透不过气。
一听到雷声,谢诗宛下意识抓紧秦姐姐的衣袖,低着头几乎要埋进秦姐姐的怀里,眼睛紧闭,不敢再看外头。
秦静月轻拍着谢诗宛的背,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却用这样的方式让谢诗宛放松下来。
从第一道雷声突然降至,接连几声巨雷而来,天色也随着雷声而骤然变暗,遍地树叶卷起,发出可怖的“沙沙”声,几只嘶鸣的鸟叫声响起,尔后又渐弱。
团团冰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它也不喜欢这样的打雷天,卷成一团,不再出去玩耍。
一声声响雷折磨着谢诗宛,脑海里回转着梦里可怖的场景,天色也不早了,心底更是乱如麻,各种猜测都在这时涌上了心头。
早些过生辰的喜悦早就被重要之人没在身边而渐渐消退,加上这些不好的征兆,在一声几乎吓得谢诗宛心中猛颤的响雷过后,她揪着秦姐姐的衣袖,低低的哭声传出:
“秦姐姐,他们还能回来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之前那些选择性不想记起的担忧似洪涛巨浪拍在心头,手更揪得紧了些。抬起头时,眼尾微微发红,滴滴泪水挂在眼边。
“小姐不要哭了,再哭妆就要花了。公子一定会回来的,小姐每次生辰,他们不管在哪,都会回来给小姐祝生的。”可儿也跟着劝道。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啊。谢诗宛心里清楚,若三千阁真是那么轻易就能逃脱的,阿言便不会为此与他们交锋那么多次,受那么多伤了。
秦静月这么多日在谢府看到的宛妹妹都是开怀笑着的,又或者挽着顾公子的手臂娇嗔的。顾公子远行那日,宛妹妹虽然消沉了一会,但也很快振作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宛妹妹眼底明显看到了名为害怕之物。
雨点毫无预兆地落下,滴滴答答打在树叶边上,又顺着树叶的脉络而悬挂在叶子一端。开始是小雨,细细密密的,如细针一般。后来越来越大,如泼盆大水,哗啦啦落个不停。
而远在京城外的山道上,黑马俊风已马鼻喘着粗气,马不停蹄地赶向京城,顾言的手掌心被缰绳勒出了血,手指因为使上了力气而指节尤其分明,他还从未有让自己的坐骑跑得如此之快。
这速度已经是达到了俊风的极限,对马的马蹄多少有些损害。但是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处处剧痛,他咬紧后槽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手掌已经疼到麻木,再无知觉。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靠着他那份执念。
天色暗下得极快,才行至几十里路,天色也全暗下,树叶间的空隙在黑暗下像一只只眼睛从黑暗中睁开,恐怖至极。
几声闷雷接踵而至,顾言心中一紧,宛宛是最怕打雷下雨天,不知现在是不是缩作一团,害怕得不敢冒出头。
想到他的小姑娘害怕的样子,顾言强行催动功法,手拽紧了缰绳,催使俊风再快一些。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强行运功下,胸/腔血气上涌,一口血从唇角溢出。
他已是经脉尽断,若不是他杀了三千阁阁主,那个男人的功法自动续到了他的身上,他或许连几步路都走不了,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靠着小姑娘的一句话:“阿言,我等你回来。”
雨水悄然打在他身上,他后背渗出的血与雨水融合,缓缓流到地上,血花层层溅开,像是开了一条血路一般。
那个木盒被他死死护在怀里,丝毫没有受到雨水浸湿。只有还能感受到木盒在身上时,顾言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三千阁离谢府要赶上半天的路程,他只有拼尽全力,才能赶上生辰的最后一刻,他想在他死前再见到小姑娘一面。
他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身子逐渐冰冷,雨水打在身上,鬓边的碎发沾了水贴在颊边,风从身边卷过时,身子冰冷得不似活人。
有些正躲着雨赶回家的人无意瞥到这路上飞驰的男子,心底觉得}得慌,走得更快了些。马上的黑衣男子脸色苍白至毫无血色,配上俊朗的眉目,和伴随着的一路泛着血的水花,真是像黑无常来索命了。
黑睫上触过的雨水一路顺着流下,淌过坚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混着血水从下颚滴落,打在马背上。
他眼中只有那个他记挂的小姑娘,他已经发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剧痛得甚至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唇角的血像是止不住一样往外冒。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现在的每一刻不过是在阎王手中抢回些时间。
他前半生罪孽深重,死后也应该进阿鼻地狱忏悔一生,本没有资格再向上天祈望些什么。
可现在,他虔诚地祈求着,他愿献出他的所有,只希望阎王能慢些,能允许他最后再看一眼他的小姑娘,看她平安喜乐,便知足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诗宛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毫无胃口。心中越发焦急,身子紧绷至发麻了都察觉不到。
“咚咚。”久违的敲门声响起,轻轻的,若是一出神,说不定就忽略了这声弱弱的敲门声。谢诗宛猛然站起身,眼底亮了起来,没等可儿和秦静月反应过来,便已撑着伞小跑过去。
雷鸣还在不断,就在耳边炸起,可谢诗宛内心的期望已远远大过害怕,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件事――她的阿言回来了!
身为谢家嫡女,她从没亲手开过府门。但现在她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细嫩的手臂似乎蕴藏着无数力量,掌心用上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府门。
“阿言,你回……”欣喜的娇声戛然而止,因为期许而扬起的柳眉也渐渐下压。
――这不是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