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听戏
狩猎场上,各处均遍布着羽林卫,以保障众宾客的安危,正因各处都有,所以此时正是明昌帝身边侍卫最薄弱之时,饮过两杯薄酒后,明昌帝便感觉头有些发晕,当即便离了席,去了桂离宫歇息。
此时崇明殿旁,原本该出现在山林里的宁王却穿着一身黑衣立于木窗一侧,手中握着一柄短匕首,力道大的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他远眺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青山,目光却有些犹豫之色。
今天天气甚好,不冷不热甚至还偶有清风吹拂,静默了许久,立于宁王身后的老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殿下,今日陛下身边最有利的侍从都已被掉了开,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殿下若是心软,怕是……”怕是便没有下次了。
今日他们若是能逼得明昌帝写下传位诏书,事情便成功了大半,而后明昌帝突发恶疾离世,宁王继位便是自然而然。如今太子虽为废又如何,谁人不知太子早已不得圣上宠爱,在朝中被架空多时了。
如今一切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进行,只要今日事成,再有威远将军和几位肱骨老臣在背后支持,宁王足以与欲望抗衡,虽有些冒险,可这是最后的破釜沉舟之法了。
若是仍旧只做一个闲散王爷,那日后他便是那刀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微风拂过,吹过宁王鬓间的碎发,宁王的神色是往日未有的冷肃,望着那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枝桠,他眼前好似又出现了德妃的面容和这些时日所受的种种委屈,他手上的刀柄不由握的更紧了,目光中渐渐透出几分阴戾,当即便召集了几位近臣耳语了一番,而后便收起了那短匕首,向着桂离宫走去。
绯棠再醒来时,头还隐隐有些发晕,看着周遭全然陌生的场景,还有些没回过神。
她一双眸子透过幔帘望向远处,这才发现,她似是在一间客栈内,房间内布置甚为简单,瞧着风格想必是在大梁的某一处,可这里却绝不是行宫。
她揉了揉额角,挣扎着坐起了身,身下触手是软软的毯子,摸着手感甚好,并非是寻常客栈之物,紧闭的房门外,隐隐有压低的交谈声传来,她正欲下榻去瞧瞧究竟,可谁知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响声惊动了门外之人,房门被人打开,她抬首向门口瞧去,倏然间便对上了那双幽邃的眸子。
是裴桓。
她旋即便转开了头,手下的毯子不由攥的一紧,她的贝齿紧咬着唇,心底开始发沉。
上辈子似乎也是这般,她就那么被他的人带了走,不成想,重新来后过,依旧还是如此。
裴桓自顾行至榻边坐了下,瞧着她的目光尽是关切,就连那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都带了几分讨好的味道:“饿不饿,我去命人准备饭菜。”
绯棠低垂着头,心尖却有些发颤。
裴桓见她不语,又接着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久久不见不见回应,一向都给他人脸色看的小王爷如今却被一个小女子给了脸色看,倒当真稀奇,裴桓倒也未恼,反而还命人送了饭菜到屋中。
都是她旧日里爱吃的饭食,鼻尖飘来饭菜香,可绯棠却丝毫没觉得饿,反倒觉得有些恶心,当下一个没忍住,便对着地上干呕了起来。
裴桓抬手替她拍了拍背脊,当下便吩咐程风去请了大夫,见她有所和缓,又为她倒了杯水来,绯棠实在不适,当即便也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今日她的气色实在算不得好,想到有人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为难她,他的眼底便生出了几分戾气。
一片静默,再看向绯棠时,他的眼底又染了几分柔色,裴桓抿了抿唇,“绯棠,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
不多时,大夫便已匆匆进了门,一番诊断后,面上忽带出几分喜色,上前一揖,“恭喜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如今虽脉象有些不稳,可待老夫开几副安胎的方子,一切便都好了。”
那老大夫话音落罢便抬起了头,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副和乐的面容,可却不成想榻边那两人简直是一个比一个脸色差。
老大夫虽是不解,但也顾不得什么,开了方子后,便忙随着程风退了下。
绯棠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原本有些欢喜的脸却因想到眼前的际遇而沉了下来,而裴桓就更别提了,脸色简直有些僵的不像话,好似就连那坚毅的轮廓都冷硬了几分。
他只觉得眼前的屋内里甚为憋闷,压得他好似透不过气,他转身欲走,却忽听身后的绯棠开了口,“陛下还是不肯放绯棠走吗?”
裴桓身形一顿,只觉得美人那娇柔的嗓音好似含了毒,他当真是一句都听不得,当下转身便出了门。
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狩猎,宁王竟趁此机会举兵造反,甚至还险些得手,若不是誉王从中阻拦,只怕时至今日,明昌帝早已是凶多吉少了。
幸得最后明昌帝只受了皮外伤,见自己的儿子包藏祸心,明昌帝甚为震怒,当即便将宁王夺了封号,贬为了庶人,其子孙永世不得再入朝为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时大梁各个朝臣皆不由老实了几分,朝堂之上,倒是空前的平静。
子时已过,誉王府却还亮着烛火久久未熄,叶祁垂首立于窗前,那一双眸子简直比那夜色还要深上几分。
今日他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宁王身上,他本以为只要逼得宁王就范,日后一切便都会变好,可他却如何都没想到她却不见了。
望着那浓浓的夜色,他恍惚间,好似又想起了上一世,她也是这般便突然不见了踪影。他顺着线索一路查去,最后却查到了裴桓的头上。
她又随着他回了大燕。
甚至可笑的是,他的心头竟还想去寻她问个究竟。
思绪还在飘远间,夜北已入了门,在他身后恭身道:“回殿下,那打斗的痕迹都已被人抹了去,属下得令之后,已下令封锁了建安城及周边的几座城的城门,想是那贼人定不会走远。”
叶祁薄唇微抿,一双眸子喜怒难辨,“备马,去宣城。”
夜北有些犹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过后禁不住劝道:“殿下三思,这几日殿下为了宁王的事歇息不得,如今半夜三更,殿下当早些歇息,明日再去也不迟……”
虽说殿下年岁正盛,可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他正想大着胆子接着再劝,可抬头一瞟到主子那冷凝的神色,当即便恭声应了句,“是。”
天边泛白,有侍从端着早膳入门,“陛下,陛下如今已在大梁耽搁了十余日,实在是太过冒险,如今燕国朝堂初稳,陛下实在不宜再多在外停留。”
裴桓捏着那青花瓷杯的手逐渐收紧,“她的身子可好些了?”
傅易垂首应道:“绯棠姑娘身子虽还略感不适,但已经好了许多,殿下无须忧心。”
裴桓声音中有几分沉哑,“她……可有闹着离开?”
傅易摇了摇头:“绯棠姑娘未哭也未闹,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坐着……”见主子不语,傅易心头思量了一番后,终还是将方才听来的话说出了口,“陛下,方才程七来报,说是誉王已经出了建安城,似乎正在往宣城赶来,小的担心,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出城门也难了。”
如今他们主子只带了几个寻常的暗卫微服出行,若是一不小心落入大梁之手,怕更是要凶多吉少了。
裴桓一口将那杯中的薄酒一饮而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转瞬便起了身,去了旁边的房间。
他进门时,她正坐在榻上出着神,有那么一瞬间,裴桓忘记了周遭,只觉得好似又回到了旧日之时,绮罗殿上,她也是这般,对他不理不睬,好似陌路。
甚至到了最后,那唯一的接近,竟也是想和他同归于尽。
他心头不由一声嗤笑,在榻边坐了下,她虽低着头一言未发,可那纤长的睫羽在轻微颤动,到底是泄露了心头的不安。
裴桓瞧着她那单薄的肩头和低垂的眉眼,到底是软了心肠,一时别开了头,“明日我便放你走。”
闻言,绯棠轻抚着小腹的手不由一僵,登时便抬起了头,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