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江屿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软剑□□。剑面制作精良不留血痕,只是随意一倾一甩,上面的血珠便尽数滚了下来,垂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俯视着地面上江淇惊恐而绝望的脸,面部并无什么生动的表情,没有由于对方的暗算而出离的愤怒,也没有手刃敌人的快意与畅然。
江淇忽然无力地笑起来,张口说话,同时吐出一团团的血沫。
“你不想杀了我。”他轻声说着,“你没有报仇的快K,对权力也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却又被迫处于现在这个位置上。和我当初也没什么两样,悲惨至极。”
“与你不一样。”江屿将软剑塞会袖口中,不紧不慢道,“你是因为被条件逼迫,没有他路可走,心里全然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便只能被别人推着走,可我不同。”
“我找到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底线在哪,无论是做皇上,还是皇子,都会比你更有用。”
江淇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面色憋红咳了几声,随即眼神变得阴翳,声音由于急切激动而有些狰狞。
“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他咬牙道,“你从小不受宠,又总被江驰滨算计,而这一切的源头,无非是由于你母妃惨死的那个案子。”
江淇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笑,仿佛由于终于能将别人拉进地狱而沾沾自喜。
“从小只有太子对你最好,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你的太子哥哥,觉得他温和可亲,慈善仁厚,甚至愿意替你解围,替你出征北疆?”
江屿冷眼注视着他,并没接话。
“可你一定想不到,你母妃案子的罪魁祸首,正是你最喜欢的太子哥哥。”江淇语调加快,“他与他母妃皇后娘娘伙同陷害若杨,只因畏惧若杨受宠,而太子之位不保。而当时江驰滨只是无意中得知他们的阴谋,却被太子花言巧语哄骗,说你八字凶恶,但凡存在,必使皇室凶险,众人难安。”
江淇笑得残忍,“要不然,你觉得江驰滨为何会一直毫无来由地对你敌意深重?而太子之后对你好,无非就是良心发现伪造出的假象,想为当年的陷害做一些补偿而已。你心中那么好的太子哥哥,其实就是你最大的仇人。”
江淇以为这些话足以把江屿推进情绪的悬崖,他觉得没人能承受住这样的背叛,得知自己最亲近的人竟是别有目的。但凡是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屿沉默地俯视着他,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那眼神给人的K觉,仿佛一切都尽数在他的掌握与猜测之中,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将那坚固的铠甲损坏半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江屿淡声问道,仿佛对刚刚的事情毫无反应,“你的时间没剩多少,还要继续说我吗?”
“不如省些力气,把遗言告诉我,我或许还能帮你传给想听的人。”
江淇沉默良久,大量的失血使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生机,身体也逐渐安静僵硬下来。
“我这一辈子,也不长……”他忽然轻声开口,音量小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除了胆怯懦弱,也没什么大缺陷,可就是这两点,对身在朝堂中、活在刀尖之上的人,却是致命的弊端。”
“是。”江屿回应他,“如果有下辈子,投胎离京城远点。”
江淇似是想对这句话做出一些回应,却一丝表情也做不出来,直到气息也逐渐微弱,像是彻底没了生机。
江屿伸出手去,轻轻将对方的眼皮合上。起身之时,忽然察觉到一阵无来由的眩晕K。
他缓步走向室外,天气有些压抑,灰色的云沉重地压下来,像极了梦境中那暗无天日的雨幕。
宫路上仍然没有多少人,是他和萧向翎提前将人支走的缘故。而事实上清晨的台子四周,围观的百姓中不少都是由朝臣伪装而成的,他当时密信通知每一位大臣说,“便衣前往,可窥知真相。”
江屿顺着空无一人的小路缓慢向外走着,不知走了多远,他听见远处传来略显嘈杂的声音,与众人杂乱的脚步声。
他站在了原处。
未等片刻,他看见前方不远的拐角处走出一人一马,那人实在过于熟悉,以至于他随意瞥一眼都不会再忘记。
他黑色的衣角被劲风吹起,略有凌乱的黑色长发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让人有几分惘然。
而萧向翎的身后尾随着今早出行的一众大臣,再往后则是萧向翎带来的几百北疆军。他们身着黑色裘衣,手执长矛弓箭,与散漫的中原军有着天壤之别。
据说十年前的北疆军也颓败得很,但自从萧向翎开始带兵后,整个大军都换了一张脸般,从柔软的猫蜕变成了一群骁勇的狼。
江屿的目光一直钉在萧向翎身上,看见对方在自己身前几米的地方下马,朝自己走过来。
萧向翎在江屿面前半跪下来,沉声道,“殿下,杀害夏丞相、为害朝纲、蒙骗君王的罪人已经被臣拿进牢中。”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做了一个江屿没想到的举动。
他把脸上的银质面具取下来,露出俊朗而深邃的骨相眉眼。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在麾下的北疆军面前摘下面具,可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江屿身上,仿佛周围一切的风声、人物都与他无关。
“殿下,末将在初入京城之时,就被殿下的勇气与才华折服,故愿在满朝文武间提出请为皇子伴读一任,以示诚心。可之后事多曲折,如今想来,末将并未真正为殿下做过什么事。连刚刚……也未能护在殿下身边。”
“但今后,末将愿率北疆军归附,任凭殿下差遣,绝无二心。”
他抬头看着江屿,那俊美而纯粹的眸子干净而通透,江屿在其中看不到任何能玷污那双眼睛的东西,只有自己垂眸俯视的映像,沉浸而坚定。
“任凭我差遣?当着满朝臣子的面,这么敢开口?”江屿打趣似的低声问着,音量只有两个人之间能听见。
“北疆军别无二心,我任你差遣。”对方同样低声答道,“无论在谁面前,我都敢说。”
“你是我永远要追求的人。”
江屿挑眉,听见萧向翎身后的大臣有人开口。
“七殿下,自先皇驾崩,可谓是朝纲混乱,内忧外患。太子出征北疆而被二皇子暗算,二皇子又被殿下处决,而三皇子即位后可谓是不辨忠良,整天被那妖士蛊惑,甚至加害于殿下与夏丞相。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七殿下您曾出征北疆,与北寇谈和,又与萧将军一同整顿风气,处置奸臣,您若愿意登天子之位,可谓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下面立刻附和声一片。
江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面前萧向翎的身上,将喉中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容我再权衡考虑些许时日。”江屿说道,“近期朝事,便请一位老臣暂且负责吧。”
萧向翎跟着江屿回到了对方的寝宫内。
距上次京城分别,已经不知有多少时日,如今回到此处竟有恍若隔世之K。堂院内的松树依旧挺拔毅力,而物是人非。
数月前分别时,萧向翎从未奢望能得到江屿的心意,告别之时也客套正式得很,却不想如今已经可以在两个人的私密处牵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护着对方的后颈,将他按在院中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