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北狩(十一)
剑修叫李知玄,是铁匠机缘巧合下唯一收下的弟子。
铁匠与法宗余长老相交多年,北狩前他找过余长老一次,告知自己将去玄武城,一行凶险,恐有性命之虞,将自己的本命元神灯交于余长老,并拜托他,如自己当真出事,顺手照拂李知玄一二。
余长老没想到这愣头青真敢来北荒,气得他拿出训弟子的架势来叨叨好半天,李知玄垂头听训,等他说完后闷声道:“师父说年轻人要有点血性,一个人多去远方看看长点见识,我想着北狩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没想到让前辈担心了。”
余长老倒是一乐:“你师父让你多去远方看看,是活着长长见识,不是死了后从地府门口爬上来透透气看看风景。”
谢容皎对裴茗口中“道法自然,清净无为”的法宗作风有了全新认识。
同时油然而生出一种迷惘的情绪来――
南域三宗当中,当真还有靠谱一点的存在吗?
大概每个长辈都是被恨不能把天捅出个窟窿的小辈气过来的,久而久之,训起人来越发毒辣刁钻,得心应手。
“玄武城?”江景行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剑鞘,半晌说道,“这地方一提起来,给我的感觉――很古怪。”
数千里外――
厚重黄土没能阻碍谢容华的刀锋,反化作磨刀石,将那一刀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利。
黄土被她刀光横穿而过,息了不安分惹是生非的心思,安安静静累积在地上,平地而起一座土山。
那刀光仍粲然如初。
谢容华先前退了无数步,现在是她该进一步的时候了。
所以她出了一刀。
退到极致,退无可退的时候便是进
一刀化作无数刀,那一刀如千军奔腾,万马咆哮,直冲你面门而来,还想想好怎么应对,已被那轰隆轰隆的气势震得天灵盖发疼。
谢容华有一把刀,一支军队。
她的刀里有千军万马,金戈无数的气象。
但她终究只有一把刀。
千军万马,无数金戈又化成一股气,气吞山河万里如龙。
游龙上的银龙发出一声恐惧地低吟。
三人见形势不妙,转身欲退保全性命。
说什么意气之争,他们能在这一刀下保全性命已是侥幸难能。
“可惜跑了一个。”谢容华翻身上马,却不催马快跑,悠悠念道:“玄武城?这地方有什么古怪?”
死在她刀下的一位大乘至死仍不肯罢休,阴毒冷笑:“玄武城事成,谢归元,你也就眼下这点气运了。”
“幸好你死得早,来不及看到所谓你们的玄武城中事碎在我刀下。”谢容华在马背上付之一嗤:“我走到今日,靠的岂是虚无缥缈的气运一说?”
“玄武城?这地方有点意思。”被江景行差点拿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算一卦的陆彬蔚闲闲看了两眼卦象,“第三十三卦天山遁,君子明哲保身,倒不像是说玄武城,反像是在告诫你。”
江景行沉吟一会儿:“陆悠悠你敢打几分保票?”
“和你准确率是反着来就对了。”陆彬蔚先本能驳了一句,随即看江景行神色,也严肃起来,“世上有两个人的卦我不会算,一个是初一,一个是不辞。其他人,连你江景行的,我也能试一试。”
这便是成竹在胸,自信他这一卦出不了问题的意思。
江景行像是解决了桩烦心事,做出决定:“行吧。”
“等我们把三宗中人送到归元军营去后,阿辞你和我走一趟玄武城。”
陆彬蔚善意提醒:“君子明哲保身,倘若一意妄动,恐有灾祸。”
江景行莫名其妙幽幽来一句:“这事上,明哲保身的不是君子。”
陆彬蔚跟着沉默下来。
虽说谢容皎拎不清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听着事态严重是真的:“师父我去不会有妨碍吗?”
“想去就去。”江景行对他的死性心里门儿清,沉凝神色散在眉眼间,转瞬已叫人捉不着尾巴,笑道,“阿辞你信不过手中剑,还信不过我吗?”
谢容皎不去拆他台,反露出个笑容,笑意明亮,一板一眼告诉他说:“师父,你和镇江山我都信。”
所以这趟玄武城他一定去。
李知玄见他们三言两语敲定,弱弱出声:师父留了份玄武城地图的详细拓本在我处。玄武城再大也不过是座城池,哪用得着地图?我想着说不定是师父在上面留了一手,于是随身携带,两位前辈打算前往的话,不如带上。”
不想江景行对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我有预感,玄武城中事,令师牵扯不浅,你是他唯一弟子,料来会在城中留东西给你,等你修为有成后来取。你想前行,我保你全须全尾回来就是。”
真正的勇士,敢于冒险。
一个人冲进荒原来的孤胆剑修李知玄当然是一口应下,好像半个时辰前在余长老面前唯唯诺诺听训的人根本不是他。
那爽快的做派让余长老一阵扶额叹息。
这孩子,救不了他了。
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三宗中不择书院和法宗皆有弟子折损,杀敌固然重要,适时休整更必不可少,归元军营是北荒最安全的所在,自然乐意前往。
剑门处方临壑也不假思索答应下来。
实则时至今日,江景行身上马甲早掉得差不多,方临壑却从不多问,也懒得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