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群芳会(十二)
晨光里,清风卷着桂子馥郁凛冽的香气令人扑面一凉,拂过曲江池上零落败荷和悠哉戏水白鹭的细羽,拂得台上两位剑修佩剑末尾悬着的剑穗不住轻晃。
风过曲江池晕开的波纹阵阵,如观战人群里响起的窃语声声。
皇家行宫不可能不讲究,除却有经过特殊阵法加持,以确保外界因素绝不会影响台上比试者胜负之分的擂台外,观战台累累叠叠,高起数十丈,如围栏森森圈起擂台。
台上相对而战的两位正是谢容皎所识得的。
一位是在北荒时与他们结伴而行的李知玄,另一位是昨日在门口大出风头的崔三。
想来崔三自己也不太想大出这个风头。
“谢兄觉得哪位的赢面大些?”猫狗不理的姜长澜当然是选择坐在谢容皎身边好有人说话,厚着脸皮在原属于凤陵城的席上落座。
凤陵城嫡脉单薄,这一代旁系中恰好无适龄来群芳会的人选,收到群芳贴的谢桓心大异常,大手一挥把帖子寄给谢容皎后万事不管。
导致居南域众势力之首的凤陵城坐席上人少到可怜,多个姜长澜好歹能撑一撑场面。
当时姜长澜无耻借着这个由头给自己脸上贴金来蹭座的时候,被江景行不屑呵了一声:
“若论撑场面,我一个人足够,哪里轮得到你?”
往四周场地粗略一扫,姜长澜无话可说。
年轻的宗门世家弟子固然骄傲活泼,言语不绝,来随行的长老供奉也都自矜身份,摆足前辈高人的架子风范。
但他们哪怕是余光一扫到凤陵城一席,皆会自觉收敛神容,秉声肃气以示自己对这天下第一人的敬重。
人家前日还一剑砸了北周t望高台,周室装死一点动静没有,能不敬重吗?
姜长澜讪笑道:“没想到圣人你还挺威严。”
江景行纳闷:“是什么给你我不威严的错觉?”
废话。姜长澜心道,就你这供徒弟活像供祖宗的样子,我对着我爹都没你对你徒弟那么怂过,别人是没见过你们相处的样子,见过后你能威严起来有鬼。
他很想这么说。
然而姜长澜忍住了。
他出卖自己的良心,吹捧道:“因为见您和谢兄相处亲厚,没半点架子,师徒情深,您又生得年轻,倒像是和我同辈的,就不觉威严。”
江景行满意,暂且不去计较他凑过来在两人中间闪闪发亮这一恼人的行为。
姜长澜松了口气,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将台上两人悉心观察一番,谢容皎道:“我窃以为李兄的赢面略大,姜兄有什么说法吗?”
“群芳会比斗前,总会好事者设局下注,我跟风压了一点,随口一问世子看法罢了。”
姜家嫡长子出身,姜长澜手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差了钱去的,提起来意态轻松,显然是不把那些赌注放在眼里。
谢容皎了然,略略遗憾:“可惜我不知,不然我该跟着压李兄一笔的。姜兄压了谁?”
他自幼生长在富贵显赫里,对金钱完全没概念,随手抛洒,压李知玄也只是看在玄武城同行的情分面上。
他与江景行两人竟奇异对李知玄多少有一点好感和亲近。
虽说孤胆剑修李知玄是个见鬼怂。
“我两人俱压了一笔数额相同的。”姜长澜估计是很为自己想出这种法子自豪,“总有一笔中的,不论钱财亏损,中了讨自己高兴最要紧。”
至于亏损多少钱财,那是小道,不值一提。
继玄武城李知玄面对人为闹鬼那副尊容后,江景行再一次佩服起一个人来:“姜郎君真精明,姜家诺大家业后继有人。”
也不知要是让姜后听到姜长澜一番话,会不会后悔把他从北疆召入镐京。
他们言谈之间,台上两人已然举剑开打。
三人俱为行家,不难看出藏在擂台中缭花人眼的剑光之中真正的战况。
李知玄的剑倒很衬他一头扎进魔修堆里的架势,大开大合,一往无前。
至于另外一人崔三的――
姜长澜眉头皱起:“奇怪,观此人剑术,要是像李姓剑修一样纯是走刚猛的路子也就不谈,但他出剑精细缜密,每一剑的角度方位至剑身上附着灵力都经过细致入微的思考。做事这样细的一个人,怎么会忘带群芳贴?”
李知玄渐占上风。
对着李知玄铺天盖地汹汹而来的剑气,崔三一退再退,直退至擂台一角,居于彻底弱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弃剑认输。
“崔三很在意风仪。”江景行随便瞧了两眼,“局势狼狈如当前,仍衣角不乱,可见是在比剑时仍格外注重的。”
一个做事缜密细致,又极其在意风度脸面的人,怎么会做出漏带群芳会,在行宫门口公然丢这样大一个脸的举措。
把崔三逼得无路可退的纵横剑气中忽出了一道白光。
是崔三出了一剑。
剑气所化白蟒幽幽吐信,一个扬头张口吞下半数剑气,另一个摆尾将台上余下剑气打得粉碎。
姜长澜听懂江景行言下暗示,脸色沉凝起来:“崔三是东海崔家出身不会有误,在崔家所在一带也有些天资不凡的名头,前途大好,破坏群芳会他讨不到好处,没必要故意这么做。”
江景行泼他一盆冷水:“上次周煜的时候,你说的话差大不多。”
膝盖中箭,姜长澜无话可说。
“不过我没说他要破坏群芳会,只是觉得古怪。”江景行补充道,“说不定就是急匆匆出门忘带也是有的。谁没个犯糊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