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遗民泪尽胡尘里
第128章遗民泪尽胡尘里
陈良策大惊失色,拱手道:“我等降时,大汗亲口答应不必剃发,如今怎可出尔反尔?”
佟养真下马,将缰绳丢给手下,接过毛巾擦脸,又脱下帽子,擦擦光秃秃的脑壳,阴险笑道:“阿哈们都剃了,你们这些降兵凭什么不剃?要怪就怪你们南蛮皇帝愚蠢,派人袭掠辽东沿海,惹得大汗不快。”
说罢,佟养真看向左右,厉声道:“还等什么?抓住,剃发!人人都剃!”
周围建奴士兵听令,将陈良策双臂擒住,按在地上,抽出小刀就要动手。
陈良策大吼挣扎不休,建奴骑兵手上用力,他臂膀很快扭到极限,发出惨叫,两手胀成紫红。
陈良策身后士兵也统统被擒住,就算暂时未被擒住的,也不敢稍动分毫。
陈良策脸上糊满眼泪和泥土,怔怔看着万千发丝散落。
建奴剃头动作极粗鲁,直接拿着小刀割,一刀就割下陈良策发髻,丢在一旁。
随后直接用刀刮头皮,割的脑袋全是伤口,鲜血淋漓。
佟养真见状道:“等等!别在城门口剃发,把人押到城中去,反正都是要剃的,让别的南蛮看看反抗的下场。”
“是!”
周围建奴骑兵听令,像拖死狗一般,将陈良策和他麾下降兵拖走。
剃发一直折腾到入夜,建奴骑兵要睡觉,这才罢休。
此时,降兵军营中,陈良策已被剃了头发,头上还垂下丝丝缕缕的碎发,无数道鲜血顺着他面孔、脖颈向下流下,凝结成血痂,看起来分外凄惨。
周围已被剃发的明军降兵也大抵如此。
没轮上剃发的,神色也是一样的凄苦,毕竟人人都要剃,明天就会轮到他们自己。
数百人相顾无言,军营中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守备,我们反了吧!”
这话一出,像是滚油浇水,立马便有人响应。
“受剃发侮辱,也没脸面活了,不如连死前杀几个鞑子垫背!”
“今天被杀的人里,有好几个我同乡,我要给他们报仇!”
“咱们比鞑子人多,一股脑冲进额真府去,把姓佟的抓出来,乱刀砍死!”
“对,不能放过姓佟的,把这狗鞑子剁碎了喂狗!”
……
“都住口!”陈良策大声怒斥,“我等既已投降大金,当效忠大汗,剃发也是情理之中,岂能因这种小事,就妄论造反,今日我念及同袍情谊,既往不咎,再说这种话,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周围士兵听了这话,脸上神情精彩之极,错愕、不解有之,愤怒、怨恨也有,甚至还有庆幸、可惜。
不论心中作何感想,听了这等丧气话,造反的事也没人再提了,众降兵又恢复成麻木凄苦的样子,各自回营房。
陈良策营房前,一时冷冷清清。
有他的心腹问道:“守备,属下觉得军心可用,将军为何不一试呢?”
陈良策苦笑:“城中鞑子三百,咱们有四百,看似咱们人多,但这四百人中,大多毫无斗志,有多少能真心跟着起事的?仓促起事,只会走漏消息,平白被杀,要想造反成功,必须得里应外合不可。”
说到这里,陈良策仰天长叹,里应外合说的简单,做起来不知多难。
镇江是辽东的最东端,等大明王师收复辽东,打到镇江,不知要到什么年月,他陈良策,不知有没有活着见到的那天。
“都散了吧。”陈良策对手下道。
待人都走后,陈良策抬首望月,眼中尽是悲凉,嘴唇开阖,无声默念道:“遗民泪尽胡尘里啊。”
长叹一声,陈良策回营房睡觉。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一小股部队,正向镇江城逼近。
这队人大约二十余人,不拿火把,不讲话,行动异常安静,人人背着一把葡萄牙火枪,腰间挎着腰刀。
在向导带路下,队伍摸到了镇江城外三里,驿路旁,选了一个拐弯处,分工明确的各自行动,有的放哨,有的布置绊马索,有的在路边埋设火药。
后半夜,一条大炮舰,带着三条小炮舰,驶入鸭绿江中。
今夜东南风刮得厉害,鸭绿江水量充沛,江面宽阔,正适合溯江而上。
四条炮舰,缓缓行至镇江城外,大炮舰炮门大开,黑洞洞炮口伸出,月下,青铜炮管闪着冰冷的弧光。
半梦半醒间的陈良策,突听的闷雷作响,惊的从床上弹起,一摸额头,冷汗涔涔,才知是做了噩梦。
他无意中触碰被剃发的脑袋,又不禁悲从中来,正想躺下再睡时,突听的城中传来轰隆巨响,似是地龙翻身。
陈良策精神一振,抄起床侧腰刀,翻身下床,三两步走到帐外。
只见远处屋宅坍塌数桩,遥见烟尘升腾,建奴兵正厉声叫骂。
“守备,发生何事了?”他的心腹手下出帐,走到陈良策身边,朝远处四处张望。
陈良策摇头,他心中已有隐隐猜想,只是不敢相信是真的。
“轰轰轰……”
很快又是一阵密集雷声,从城外江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