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代价(三)
“唔,总觉得有些悠闲地过分了。”
少女靠坐在樱花树下,眯着眼看被风吹拂过便洋洋洒洒飘下来的花瓣,不禁噗哧一笑,“这种少女恋爱漫画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喵~”卧在她腿边的一只三花老猫,两只前爪都揣到了胸前的肉肉下,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春困。
四月份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森由乃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后垫在了地上,上身只穿了衬衣和配套的毛衣背心,只不过胳膊还是有些凉。
于是她拍了拍三花猫的背,“金之助我有点冷,让我抱抱你吧?”
三花猫抬眼瞥她,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沾上的草叶,这才跳到了少女怀中,不出所料她果然是一把将自己抱起来,脸颊亲热地蹭着猫咪的背,双手还极不老实地揉着它肚子上的肥膘。
金之助:“…………”我看你是想被扒皮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比起这孩子看见自己的人形态,那一副吊着眼爱答不理的模样,还是这样相处更加自在。
算了算了,谁让我实力宠孙。
这么想着,三花老猫又把条件反射,蠢蠢欲动伸出来的尖爪给收了回去。
……这也是让金之助,呸,夏目漱石老爷子颇为挫败的认知。
他一生带过许多学生,现在那些学生在不同领域各有建树,其实他一直以为,他很会教书育人带小孩。
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亲生女儿与他离心,自从结婚就恨不得能与他彻底断开联系,直到在那场灾难中去世,也未曾将小孙女带回夏目家认个亲。
笔子她,宁愿由乃这孩子可能孤苦伶仃,在这世上独自流浪,遭遇无数本来与她的身份沾不上边的危险――即使是这样,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放下对亲生父亲的芥蒂,没有告诉这个孩子,她还有一个祖父,足以庇护她平安长大。
夏目漱石也恨自己没有早一些找到这孩子,没能在正确的时间,给予她正常的成长方式……只是有了笔子的先例,他现在也能够反省一下自己,那样把一个天赋高的异能力者,培养成一无所知普通人的方式真的是对的吗?
笔子有着极为罕见的时间异能力“后来之事”,只要完成蓄能就可以将时间同等地回溯或者流逝。在异能力觉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独自迷失在失控后的时间回溯与流逝。
他心疼那孩子,却又无能为力。
并且在女儿笔子最无助的时候,做出了最糟糕的那个决定。
在这一年间小心翼翼的相处中,老爷子逐渐摸清了小孙女的脾性。
祖孙俩之间相处最为融洽的时候,似乎也只有夏目漱石变成了名为“金之助”的三花猫,被热爱撸猫的小孙女亲热地抱着揉那一身细密的短毛。
虽然老爷子的猫形态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看起来没有森由乃变成的布偶猫那么娴静优雅,甚至是因为年纪渐渐大了而显得老态龙钟,但是他这一身皮毛是自信不输给任何猫咪的,他打理自己皮毛的细致程度,丝毫不输整理人形态的头发!
而且要知道短毛的猫咪,揉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你母亲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我喵。”金之助张了张嘴巴,忽然说道。
森由乃愣了愣,倒不是惊讶喵吐人言――在夏目漱石通过异能力化作猫的数十年岁月里,他不仅解决了人和猫两种形态之间转换后裸|奔的问题,还从这个位面所剩无几的妖怪那里学来了让猫将人话的本领。
诸如此类的小技巧,老爷子都十分慷慨地,在坂口安吾送给她的那叠资料详细讲解了。
不过“喵”的可爱口癖怎么也改不掉。
她只不过是疑惑着老爷子会突然提起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于是她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那母亲她知道你就是猫吗?”
一边问着她还又捏了捏三花猫肚子上的一圈肥肉,在她的记忆中祖父的身材保持一直很棒,不论是英伦绅士风格还是传统和服披身,都掩盖不了他年轻时候近战派的那身完美肌肉。
……所以说,为什么人形态还可以说是个老帅哥,怎么变成了猫这些肌肉就自动化为肥肉?
此问无解。
金之助抖了抖胡子,闷声说:“不知道啊喵。”
“那时候夏目家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本家在熊本,我从小不得父兄喜爱,很早就出来独自为生,后来有了妻子又有了许多孩子,你母亲是我的第一个孩子,”金之助的声音温和带笑,大概那是他最为温暖的回忆之一了,他仰着脸望着远处,怀念地叙述道,“我现在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却一转眼就长那么大了……”
又一转眼,嫁人生子,葬身陨坑。
逝者已逝,却在生者心中留下了永远的烙痕。
“后来有一场大瘟疫席卷了整个霓虹,很多人都染上了病,只有异能力者才得以幸免,你母亲也是在那个时候觉醒了‘后来之事’。”
有时候夏目漱石也会想,他本是黄金氏族出身,算得上是黄金之王初期的忠诚追随者之一,为什么会产生了质疑“王权者”存在的想法呢?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场瘟疫中看见了太多的死亡,看见异能力者不受影响,而普通人却挣扎着绝望死去……如果大家都觉醒了异能力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中萌芽。
曾经温馨的小家庭只剩下两个人活着。
在那场瘟疫中,他年轻时候作为武斗派的坚毅,在生死两隔面前溃不成军,他松开了自己的拳头,握起了笔开始抒写自己的意志。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自己的学生那么激进,这么多年以来他争取了横滨的独自自治,在分割了老东家国常路大觉的统治后,还试图在限制异能力者与解放异能力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在你母亲最重要的成长阶段,我并没有时间陪伴她,我努力为她提供了那个年代的优渥生活环境,家里头往往只有笔子和家教,”金之助把头枕着交叠起来的两只前爪上,顿了顿继续说,“可我会担心啊,我的女儿在外人面前胆子小,可是到了我面前总是活泼的,那时候我在东大讲学,想她的时候就会变成猫顺着房顶跑回来。”
虽然时常以金之助这副样貌与女儿相见,可是留给父女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年轻气盛正值自己文学事业顶峰的夏目漱石,最多的还是站在围墙上,贪婪地多看女儿两眼,又不得不扭头返回课堂。
“可是母亲她不知道吧?”森由乃轻轻顺着三花猫背上的毛。
“没能陪伴她的成长,是我作为父亲的失格,”三花猫闷闷道,“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所以我才想说,祖父您做错了!”
金之助惊讶地抬头看着少女,发表这样孩子气的言论。
“您最大的错误,就是自以为是没有让母亲知道您是爱她的。”抱着金之助的手臂慢慢收紧了,森由乃闭上眼睛,脸贴着猫咪的背毛,轻声说。
都错了一次,却还不知悔改,将同样的方式放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