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难言之隐
上下五千年,史书浩如烟海,能在其上留下一两笔浓墨重彩的又有几人,能史书留名的生前又是怎样的绝才惊艳。李渐冶读着段志玄的生平,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奇人。史书上写的,说这人自己领着二十骑在两军交战之中做先锋,中了箭还能在百万大军里三进三出,单骑渡洛水,大败吐谷浑。
他在《冠剑凌烟》里饰演的就是段志玄。老实说,拿到剧本之前,李渐冶压根儿不知道这号人。还是听了林隽涯的有声书,自己又做了做功课,才有了些了解。
这天超哥来接他,趁着这几天休息给他安排了几个试镜,他手里还在看着《冠剑》的剧本。
“别看那个了,养养精神,等会儿到了地方,新剧本还有的看。”
“嗯?”李渐冶疑问地看了看驾驶座的超哥,“新剧本?试镜不都是给个片段?”
超哥沉默片刻:“你忘了?今天试的是徐导的戏啊。他的助理亲自跟我联系的,当然会给你看一眼剧本。我昨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
哦。李渐冶想起来了。是说了的,还说了是个未来科幻题材的。可是有说是徐宜良导演的吗?他不记得了。李渐冶放下手机,身体后仰,舒展地靠在了靠背上,捏了捏鼻梁。最近几天有点心神不宁,外加运动过度。
但他试镜的时候水准还是在的。虽然剧本只看了个大概,但是主人公那种不知前路何在的迷茫李渐冶诠释得很合徐宜良的心意。临走前徐导冲他点点头。李渐冶笑着致谢,下楼走了。
今天等会儿还有正事。
既然要把李渐冶签过来,林隽涯的意思,在这之前还是要请他和超哥郑重其事地到在天涯总部聊一聊。日子就定在这一天。李渐冶还是有点忐忑的,他没去过林隽涯的公司,而且林隽涯跟他说的时候神色过于郑重其事,好像不是过去聊签约,是去聊什么终身大事。
超哥在这方面完全没起到正面作用。他虽然不忐忑,但他准备了李渐冶所有的演艺人经历,微博数据,有意和李渐冶合作的影视剧、综艺、品牌的资料以及报价,还有两家经纪公司想挖人偷摸递过来的意向合同。这一大堆东西被超哥整合到了一只超大文件夹里,厚厚的一沓,摊开在副驾驶位上。李渐冶上车看见了,看了两眼,想起了前两天跟林隽涯口嗨的“聘礼”,顿时啪地一声给合上了。
他心里这个后悔噢,下定决心,以后打开的不管是盒子还是文件夹还是别的什么,不该看的一眼都不去看。
在天涯在寸土寸金的东三环中路和建国门外大街附近,地段很好,离华戏也不远,离林隽涯家,哦,现在是他们俩的家也不远,但是离徐导的工作室就很远。这一路车开过去,李渐冶不仅心里的忐忑没有减淡几分,反而心里久违地生出些紧张。紧张当然也有期待。
不过很奇怪。他早上出门到现在,林隽涯一点也没联系他。他点开微信,上一条信息还是昨天,林隽涯忙完了下班回家途中去超市,问李渐冶时蔬想吃芦笋还是西蓝花。然后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消息过来。没有问他试镜怎样,没有问他中午怎么吃的饭,也没有问过他到哪了。
不过李渐冶也没有等太久。他和超哥到了楼层,前台带着到了会议室。李渐冶还在想,这个写字楼怎么回事,大冷天的怎么感觉头□□空调出风口出的还是凉风。他的手机提示音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他刚刚坐下,心想林哥可以啊,这不在公司等着他的,边想边捞出了手机。
然后李渐冶一路行来的忐忑和期盼一脚踏了空。
林:临时有事,先回家吧。对不起宝贝。
嗯。李渐冶想,这个地方真是辣鸡,冬天果然开冷气。
他回了句“好。你没事吧?”那边暂时没回复。
他跟超哥说了,超哥却很淡定,他点点头,跟李渐冶说:“行,”犹豫了一下,又劝说着开口,“林老板日理万机。我看还是咱们自己先成立个独立工作室,到时候是挂靠到这边还是怎么说,都有个余地。”
余地。李渐冶不可抑制地想起,他跟超哥开口说和林隽涯在一起的事情的时候,超哥也是这个论调。说还是专注演戏,演员戏演好了,有作品了,将来才有余地。
所以人为什么做事要想着余地?要想着后手?
这就是为什么。来和不来,人家一句话的事儿。祝文超这个话说得太艺术了。他也没说林隽涯临时放鸽子,没诚意、不看重你啊都没说,也没说别的,只是说林老板忙啊。林隽涯忙不忙,那肯定是忙的,那么他干什么要陈述一遍?就是告诉李渐冶,你也就是人家日理万机里的一个“机”,没什么特别的。
祝文超是知道李渐冶搬去林隽涯家里的时候就心里犯起了嘀咕。小伙子人模狗样的,一副冷情长相,可别是个恋爱脑。虽然之前危机公关林隽涯一手操作非常给力,方方面面都给李渐冶计划到了,足见也是上心。可是上心归上心,祝文超不觉得这个圈子这个年代,这个上心就代表了什么。至于签去林隽涯的公司,他还是不很看好。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夫妻俩为了点共同财产还打的头破血流呢,这俩人哪跟哪啊就合计着搭伙了。
可是李渐冶明显不领这个情,他在电梯里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吧。回去我问问。”
“嗯。临时有事。打字的功夫有,发条语音解释两句的功夫没有。”
李渐冶笑了,浅色的眼睛带着笑,让人看不出端倪:“超哥,你怎么知道他没跟我发语音解释?”超哥还要说什么,李渐冶笑得更加乖巧了,“超哥,今天麻烦你白跑这一趟。回头我让他请你吃饭。”
超哥看了他两眼,心说你还真是亲疏立判。他摆摆手说:“行。不过我说的自己成立工作室你还是好好想想。”
李渐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先不用。超哥,谢谢你。”
回到家的李渐冶就没有刚才的一派云淡风轻了。他又看了看手机,从后台关了微信再点开。哪有什么语音,也没有回复,还是只有那一句话。不过肯定是临时有什么事吧?唉,这人也不说清楚,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等到了晚上,李渐冶是真的有点担心林隽涯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他又怕一个语音弹过去耽误林隽涯的事,只能在家悬着心。他晚上随口吃了点东西,又背了几遍《冠剑凌烟》的台词,又强迫自己看徐导的新戏。
深夜。林隽涯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林隽涯打开门,脸上是少见的颓然,终于显出了些他这个年纪的沧桑。屋子里暗暗的,只有客厅一盏落地灯亮着。
是李渐冶为他留的灯,他想到。
他轻轻走到沙发前,果然看见沙发里陷着的青年身上搭着一条毯子,侧躺着。李渐冶有个本事,无论是坐在哪还是躺在哪,总能窝得很舒服的样子,仿佛他身下的是天底下最舒适的所在。此刻李渐冶就是以这样一种伸展的、完全不设防的姿态歪在他的沙发上,手边是一卷A4打印纸,也不知道睡着了多久,半边脸映着昏黄的落地灯,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柔软的阴影,嘴唇都睡得微微嘟了起来。这双眼睛一旦睁开,淡色的瞳孔,狭长的眼尾,配上细窄的鼻梁,平直的唇角,好相貌是好相貌,没有表情的时候立刻就是一副冷淡薄情的样子。
可是林隽涯知道,他一点也不冷淡,一点也不薄情。
他会不动声色打量你的喜好,会记得你的生日,会在生日的时候为你奉上一束玫瑰,会悄摸为你订上一箱子的胖大海,再吭哧吭哧大老远背回家,会在从不踏足的厨房为你热饺子,会在晚归的冬夜为你留一盏灯。
林隽涯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庞,却又放下了。他抬眼,从沙发旁的角度看过去,半开放式的厨房里也有一些亮光。林隽涯走过去,发现是烤箱。里面热着一碗鸡蛋羹。林隽涯早年跑节目、拍电影,一日三餐不太规律,慢慢的胃就有些不大好,不能饿着。他有时忙得晚了,李渐冶也不会别的,鸡蛋羹这种东西,一碗水、一个鸡蛋、一个微波炉,还是会的。即便是两人天各一方的夜晚,李渐冶也会提醒他,说林哥,我想看你吃鸡蛋羹。小小的一碗,又贴胃又贴心。
此时林隽涯坐在厨房的吧台上,对着客厅,端着家里轻轻的骨瓷碗和勺子,觉得简直重逾千斤,昏暗的落地灯也仿佛格外刺眼。
李渐冶是在被放在床上的时候被惊醒的。林隽涯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上了楼,进了主卧,一路也没惊动他,一沾到枕头他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你没事吧?嗯?你喝酒了?”他抬手摸了摸林隽涯的脸,又去拉了拉他的手,抓在手里来回摸了摸,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没事。
黑暗里林隽涯弯下腰,回握住李渐冶的手,塞进了被子,顺手摸了摸他耳边的碎发,低声说:“我没事,一点点,睡吧宝贝。”
闻言李渐冶干净的眉眼微微皱了皱,略有不满地说:“你这个人不对劲啊,我在家担心得要死要活,你在外面喝酒?”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于是又补充道,“下回什么事情跟我说一声啊。”
“好。”林隽涯温柔地说,他看着他因为呵欠而漫上一点水汽的眼睛,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涩莫名。李渐冶又嘟囔了句什么,不过真的太晚了,他又睡着了。林隽涯为他掖好被子,打开卧室的夜控加湿器,掩上门出去了。
他回到厨房,打开酒柜,倒了一杯放在面前,却没喝。想着白天的事。
他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已经快到公司了。来电是一串数字,他没存号码,但知道是谁,于是看了一眼就挂掉了。心里想着马上要正正经经地在公司见一见他的小朋友,俩人还没在这种场合会过面,想想还挺期待。到时候两方各自亲近的都拉过来坐一坐,正式认认脸,以后就是长久的合作关系了。接着他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是那个号码,发过来一张照片,一句话:
“隽涯,联系我。不然明天微博见。别怪我把这个孩子说成是你的。”
林隽涯缓缓点开照片看了一眼,是个看着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还没长开,看不出像谁不像谁的。可像谁也不会像他啊,林隽涯莫名其妙地想。不知道孟粽饣睾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思索再三,还是很快回了个电话。
电话是林隽涯打的,但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那边孟羧葱α耍骸蚌裂模咱们见一面?”
林隽涯没什么情绪地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想见你?你明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电话那边的女声笑得更明显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啊。但就是你这个电话让我觉得你会同意啊。你以往都是理都不理的,在路荐南的剧组给我难堪,现在电话又回得飞快,我猜你是有了不想让看见这些消息的人了,是不是?隽涯,是谁啊?也在小苹的组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