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对这段关系有所渴求的自始至终都……
“啪――”
玻璃瓶被重重地甩了出去,遭受撞击的墙壁不堪重负,缓缓脱落下来一块褪色的墙皮,溅起满地灰尘。
橘子汽水从破碎的玻璃瓶中缓缓流淌出来,和灰尘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原本晶莹透澈的颜色。
男孩静静看着,碎片飞出时划破了他的额角,掺杂着飞灰,血痂凝固成一团肮脏的颜色。
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痛感一般,站在缭绕的二手烟里,沉默地听着男人的辱骂。
面无表情。
无波无澜。
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发泄完自己积攒一天的负面情绪后,身前的男人从低矮破旧的冰箱里掏出两瓶啤酒,一头栽进了房间里。
关门时巨大的动静又震得墙灰唰唰掉落。
不出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满屋子刺鼻的酒臭。
汽水慢悠悠地流淌到了鞋边,男孩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微微垂睫,看着一地的玻璃碴,转身往前走。
客厅的一隅角落里,摆放着一盆格格不入的绿萝。
绿萝枝繁叶茂,他搬开绿萝,掀开下面松动的瓷砖,水泥铺就的空间里赫然躺着一个信封。
干干净净的一个纯白信封,只在右下角写着三个小字――
“给阿泽”
笔锋颤抖,像是在慌乱之中写下的绝笔。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和装着五百块钱的银行卡。
密码是他的生日。
这就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全部遗物了。
信纸的角落隐隐发黑,那是无数次被打开、再折叠后的痕迹。
上面洋洋洒洒的内容,绝大篇幅都是在陈述自己的遇人不淑和悲惨人生,她用文字一遍遍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忍气吞声,选择持续这段婚姻,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功成名就,一定要飞黄腾达……才好不辜负她作为母亲,在身体和言语的双重暴力中,折辱的二十年。
信件的末尾,她却又像是发泄完了所有的不忿,开始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温柔地、却又分裂地,对她的孩子说,不祈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他生活安稳,所遇良缘,不再如她过着菟丝子一般受人掌控的生活便好。
字迹越写越潦草,愈来愈放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百字,诉说完了她起伏的一生。
末了,留下只言片语,匆匆选择结束这如纸上书一般潦草的人生。
“如果妈妈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如果妈妈当初能狠下心抛弃你就好了。”
“好在我还有你。”
“阿泽,永远优先爱自己。”
她时而控制不住向孩子发泄自己的愤怒,在发泄途中、或是结束后,总又突然想起母亲的身份,就这样在分裂又来回撕扯中,把男孩的感情也一分为二。
“神仙,周末踏青你去吗?”
他忽地想起这句话,小姑娘纯粹的笑容历历在目。
他把信纸塞回信封里,收好,放进纸盒,再复原地板和花盆,唯独那张存了五百块的银行卡,被紧紧攥在了掌心。
*
噩梦侵袭,吝泽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闷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伸手朝身旁摸索,去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突然想不起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好像是自从三年前池思思离开那天起,噩梦便会选在人类最脆弱无防的睡眠时间,隔三岔五地侵扰他的夜晚。
而他自以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却也时常,会在夜半惊醒后,下意识往身旁探去。
只捞到一手空空。
吝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起身向楼下走去。
一杯灌冰的冷水下肚,神思清醒不少,他握着玻璃杯,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一时觉得像缺了什么。
实际上,自从母亲自杀后,他的心就始终残缺了一角。
池思思闯入他的生活,虽无法填补残缺,却以另一种姿态盖住了那片空白。
直到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也揭开了那块挡风板,自此,吝泽便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完整过。
当初,他动容于她的关怀,感念她不曾离弃,在确定可以照顾她一生的年纪,给了他以为的、池思思最想要的婚姻。
但至此,吝泽才突然发现,从来不是他自以为是地满足了对方,原来对这段关系有所渴求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池思思离开不久,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