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哈尼雅失去视力之后，奈宝尼尔就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因为米迦勒来了。

这位天国副君可不是个能保守住秘密的人，嘴上大大咧咧惯了，而奈宝尼尔不愿让整个天堂都知晓哈尼雅和自己的关系。普通天使可不知道光暗间微妙的平衡，他们痛斥黑暗，奈宝尼尔的存在会成为他们不喜欢哈尼雅的理由。

被接上天堂的人类本就容易被土生土长的天使排斥，他不想让哈尼雅为难。

“别担心，”梅塔特隆轻声安抚他，“很快就没事了。”

他不放心奈宝尼尔，便只将米迦勒留在哈尼雅那里，自己来找对方。他倒是明白奈宝尼尔的顾虑，哪怕知道这样的担心很多余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隐瞒了奈宝尼尔的存在。

奈宝尼尔清楚哈尼雅的时间不多了，心都揪起来了。他不想哈尼雅这么快离开，又舍不得他一直在信仰的腐蚀下煎熬。但哈尼雅一旦离开……他就很难再见到他了。

哈尼雅一再保证会很快下来找他，但他的保证安抚不了奈宝尼尔――他的小圣子甚至都不知道天堂会洗去他的记忆。

这件事奈宝尼尔知道，梅塔特隆知道，天堂和地狱都知道，但历代圣子都不会在人间得知这一点。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天堂不会允许一个天使带有在人间身负原罪的记忆，但也不会让圣子们早早知晓。人类太贪婪，牵挂会毁了他们去天堂的路。

奈宝尼尔想留在哈尼雅身边，想得五脏六腑都要烧灼了。

“梅塔……”他垂着眼帘，最后还是按耐住了不该说出口的奢望，只低低地请求，“你多护着他一点。”

梅塔特隆抬手，想像小时候一般摸摸小原罪的头，无可奈何地叹气道，“当然。”

时间转瞬而逝。

各个种族的使者都聚于一堂，准备见证这位美貌之名传遍三界的圣子离去。

米迦勒搀扶着哈尼雅来到十字架下，十字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莹莹的圣光。信徒们一个个低下头，开始向上帝祷告。

奈宝尼尔披着宽大的白袍遮住了自己的黑发，在信众的边缘远远的地看着哈尼雅。

他在来之前用圣水冲洗过身体，含有信仰之力的圣水会暂时洗掉他身上的地狱气息，帮他在一个敏锐的炽天使面前隐藏身份。相应的，他的皮肤也会被腐蚀一点，但奈宝尼尔不在乎，他要亲眼看着哈尼雅被接走。

他看见哈尼雅张开嘴，念着神的赞曲，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就算他知道这是历代圣子死亡时逃不掉的磨砺，也还是有些鼻尖发酸。

哈尼雅现在那么痛苦，他却不能在他身边。奈宝尼尔重重的呼吸，似乎想把体内的郁气一齐呼出去。

他应该在他身边的，应该陪着他的……但他现在却离得这么远，远的快要看不清哈尼雅的模样。他眨干眼里的水分，几乎被偌大的恐惧挟持了。

奈宝尼尔像在看一枚太阳，太阳光烤干了他的躯壳，刺疼了他的眼睛，他也还是要固执地屏住呼吸去看。

他看到哈尼雅的吟诵结束，看到他用一双美丽但茫然不聚焦的金色眸子四下张望。一切都是无声的，只有奈宝尼尔知道自己短暂地和哈尼雅对视了一秒，哪怕对方看不到。

他是在找他。

奈宝尼尔差点就要忍不住冲上去了。但下一秒哈尼雅就软倒下去，被米迦勒接进怀里。

信徒们静默了一瞬，齐齐为他们的圣子殿下祈福。

神殿的圣子离开了。

上帝从御座上起身，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回来了。”

米迦勒抱着哈尼雅和梅塔特隆一齐向上帝行礼，“吾神。”

“我会为他洗礼，”上帝轻轻颔首，指向大圣池，“把他放进去吧。”

梅塔特隆一顿，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米迦勒没注意到同伴的异样，轻缓地将哈尼雅放入大圣池内，然后拉着梅塔特隆躬身离开。

上帝挥了挥手，大圣堂就合上了门。k站在大圣池边，看着哈尼雅身上的衣袍一点点被池中的信仰之水消融。然后k抬起手，赤裸的男人便慢慢漂浮在空中。

哈尼雅被上帝用圣光裹住，他的身体在融化，灵魂却完好无损。上帝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剔除他肮脏的肉身，只留下其中含有的神血，将那些金色的血液揉进他的灵魂中。

神血会使他更加强大。上帝想到这一点，感受到了些许愉悦，但紧接着k发现了什么，神色一凝，平静的声音里包含着显而易见的恼怒，“法则。”

“去掉它。”k指向哈尼雅。

法则似乎有些迟疑。它是有自己的原则和规矩的。

上帝的目光盯着虚空，一字一顿，“去，掉。”

k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法则却敏锐地意识到上帝已经快气急败坏了，于是飞快的放弃原则，抹掉了哈尼雅身上的标记。

没有谁可以和创世神讲道理。

上帝气顺了，淡淡地强调，“我的天使不会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更不会是一个恶魔的。

法则违心地发出赞同的讯号。

圣光一遍遍冲洗哈尼雅的身体，将一切杂质泯灭掉，于是他被人类躯体限制的容貌慢慢显露出来，含有几分神性的美貌带着灼灼的攻击性，几乎摄人心魂。

他背后缓缓张开了洁白的羽翼，十二扇巨大的翅膀扑闪了下，然后他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就如同绝美的雕塑拥有了灵魂。

“吾神。”哈尼雅笑起来，眼神里明显透着亲昵。他熟练地收起羽翼，脚尖点地轻轻地落在大圣池边，语调十分欢喜，“我回来了。”

他在人间时是最美的人类，在天堂就是最美的炽天使。

上帝冷漠的脸庞带上了一点温和，“玩够了？”

“吾神，别取笑我。”哈尼雅像个淘气的小天使，苦哈哈地皱起眉，一边将一团信仰编织成长袍为自己穿上一边感叹，“我可不想再飘着了。”

“那就好，休息两天，然后自己去五层领罚。”上帝平淡道，“米迦勒他们还在外面等你。”

“吾神吾神，别吧，”哈尼雅皱起鼻子，可怜巴巴地请求，“我都飘了那么多年了，还要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