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哈尼雅在处理公务的间隙中转起了羽毛笔。

他有一点点……坐立不安。

因为他圣战后重新开始的工作以及奈宝尼尔的黏人程度，哈尼雅选择暂时把小宰相交给梅塔特隆――只在工作时间，但这对奈宝尼尔而言仍然很残忍。

哈尼雅离开梅塔特隆的宫殿时那小家伙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过他确实很乖，没有闹，也努力在憋住眼泪。哈尼雅为此感到一点愧疚，但他没把握能在带着奈宝尼尔的同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公务上。勤劳努力是天使的天性，他会尽量排除会影响自己工作状态的事物。

奈宝尼尔不是拉贵尔，照顾他不是哈尼雅的义务。他是让他分心的因素。

但实际上，就算已经把人送走，哈尼雅也总忍不住在批阅公务时想起他。一只黏人还能哭的小原罪，在梅塔那也不知道会怎么闹腾。

“殿下，”瑞比娅提醒他，“您的羽毛笔没墨了。”

“啊，抱歉。”哈尼雅醒过神，把羽毛笔插进金色的墨水里。

“您今天很焦虑，”瑞比娅有一点疑惑，“为什么？据我所知这次圣战很顺利。”

如果不算一只死缠烂打的小宰相这确实算是很顺利。哈尼雅叹了口气，他还挺喜欢这位软乎乎的小前辈，但上帝对他明显不怎么喜爱――因为哈尼雅把人带上天堂，k连自己最宠爱的炽天使都不待见了。

可无论怎么说，哈尼雅都有点等不及想把人接回自己身边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当奈宝尼尔在他身边时，哈尼雅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被补齐了。这种感觉他也曾在拉贵尔身上察觉到，但不如奈宝尼尔来得契合。他之前并未察觉，但奈宝尼尔一离开那种缺失感便清晰得吓人――要不是对方真的又软又乖，哈尼雅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地狱的魅惑咒了。

“瑞比娅，你觉得地狱宰相……怎么样？”

“地狱宰相？”瑞比娅顿了下。当年堕天的真相只有炽天使和天堂圣子有权限知道，但她在哈尼雅身边当值，这些事也不会太瞒着她。她犹豫了下，尽量客观道，“听说他对我们下手挺狠的……不过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在外露面了。应该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哈尼雅眼神复杂，“也还好吧。”

“什么？”瑞比娅没听清。

“我说，”哈尼雅又叹了口气，捏住羽毛笔，没忍住笑起来，“他是个哭包。”

黄昏的天堂很漂亮，哈尼雅隔着老远就看到奈宝尼尔小小的一只坐在梅塔特隆宫殿前的玉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脚丫，身上打着暖黄色的光晕，安静又落寞的样子。

他刚到点就把公务丢给瑞比娅，匆匆跑到来了，只堪堪维持住最基本的仪态，没让自己看上去太急切。

一路上都有天使向哈尼雅行礼，小宰相也听到了，一看见他，那双半阖着的眼睛就亮了。

“呀，”哈尼雅噙着笑，看着那一小只奶团子，“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小宰相跳下台阶哒哒哒飞快地跑向他，像只看到主人的狗狗。他伸手一把抱住哈尼雅的腿，仰头道，“你家的！”

哈尼雅把他抱起来，奈宝尼尔就乖顺地趴在他肩上，往他怀里钻了钻，满足又委屈地发出一声柔软的叹息。他理解哈尼雅把他交给梅塔特隆的行为，所以可以忍住不哭。再说他也不是哈尼雅的幼崽了，总哭是要被讨厌的。

一点都不记仇呢。哈尼雅想，分明早上把小宰相带过来时都快哭了。

“这么快就来了，”梅塔特隆从宫殿中走出来缓步下了玉阶，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哈尼雅，“你又把公务丢给瑞比娅了？”

“我的那部分我完成了。”哈尼雅狡辩，悄悄捂住奈宝尼尔的耳朵。别带坏了小孩子。

“茜茜等了你一天了，差点没跟拉贵尔打起来。”梅塔特隆看了眼哈尼雅肩上那装死的一小只，都没脾气了，“你就带着他去处理公务算了，他还能帮你分担点。”

哈尼雅：……还有这种操作？！

他迟疑地看了看肩上的小崽崽。就是知道这是地狱宰相，他也有点欺负幼崽的错觉。

看上去还这么小呢。

“我可以！”小家伙反而很期待，也不委屈了，抬起头看向哈尼雅，大声自荐，“我很会！地狱的公务大部分都是我处理的。”

“好好好，你很会。”哈尼雅给逗笑了，捏了捏小宰相的鼻尖，“明天再说……你在旁边玩也可以。”

他也不想再把人送走了，总想着对方很影响他的工作效率。还不如放在身边呢，至少想起来抬眼就能见到。

奈宝尼尔今天第一次见到了瑞比娅。

“她是你的副官么？”小家伙蜷在被子里，小声问道。

小宰相状态不怎么好。也许是因为被送走了一整天，也许是因为不太喜欢瑞比娅。哈尼雅不确定他对自己副官的感观如何，只简单地承认，“是的。”

奈宝尼尔怏怏地点了点头，翻身背对着哈尼雅，把自己埋进锦被中。

他有点无措，又有点惶恐。前两天他就看出天堂有许多天使仰慕哈尼雅，但……他看到瑞比娅时还是难免慌乱。

不是说她和哈尼雅之间有什么，只是……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是平等的，令人意外。

哈尼雅和炽天使们关系好，奈宝尼尔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也是如此。但哈尼雅对一个外人态度平等，他便迟钝地警觉起来。

小圣子在人间没有平等以待的人，他被天堂刻意培养得心高气傲，哪怕是他的朋友希恩，与他之间也有友谊抹不掉的阶级差异。小蝙蝠独立在他的阶级之外，于是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对方的喜爱。

可炽天使哈尼雅明显不同，他对待其他很多天使时都是平等的。

论幼崽，他有拉贵尔；论平等的朋友，他有瑞比娅，还有许许多多天使。奈宝尼尔找不到自己的特殊性了。他只是一个原罪，而哈尼雅身上已经没有了对光明的叛逆。

他有点害怕。他觉得哈尼雅不会喜欢他了。

他甚至没法用身体诱惑一个纯洁的天使……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个。

奈宝尼尔没忍住小声哭起来。哈尼雅在身边时他没法遮掩自己的情绪，可又不敢让他察觉到自己在哭。哈尼雅现在不可能像以往那些有耐心慢慢哄他，而且他能感觉到对方不喜欢他掉眼泪――换作他自己，肯定也不喜欢有人总在自己面前哭。

他不能让哈尼雅觉得自己很麻烦。

一旦对方丢下他，他就没法在找回去了。就像他被送去梅塔特隆那里一样，如果哈尼雅不来接他，奈宝尼尔就没法主动再去找他。誓言的力量仍在约束他。

他这样一想，觉得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