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男娃子。”
“废物啊你,说了多少遍了,看仔细些要个丫头!”
“他穿着雨衣么,又戴着帽子,”那道畏畏缩缩的男声解释道,“我瞧着胳膊腿细细白白的,以为是女娃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女人刻薄道,“醒了。”
她抬脚去踢瘫在地上的温枝舟,叫他起来,可他哪里能做到,整个人都是晕沉的,尤其是后脑,顿顿着疼,将敲击那一刻的疼痛保留下来,种进皮下。
温枝舟的裤子被脱下,露出了他男孩的性征。从封金把他抱进屋里、摘下大得遮盖半张脸的雨帽时才发觉他竟然一头短发,一路上都在快马加鞭地赶,根本没时间确认,直到封金的妻子关春桃粗暴地扯下他的裤子,看见尚未发育的下体才确认这白净的孩子是男孩。
“算了,凑合用。起来起来,醒了就起来。”关春桃腆着肚子,拿脚再次去踢男孩的身体。
温枝舟拼命眨着眼皮,嘴里打着瓢,半天不能清楚说话。
“你们是谁……我要回家,让我出去……”
混沌的激浪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半撑着地,按住头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地面沾着尘土,灰蒙蒙的,还有不规律的开裂,木制的扶手椅和四方桌,门前摆着的草扎扫帚,雕着窗花的玻璃窗,屋厅里头墙上一幅巨大的《八骏图》,画正下方是一个他从未亲眼见过的老座钟,整点会发出震耳的铛响……
――这是哪?!这绝不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
放学回家的时候下了雨,父母事业刚刚起步,他独自一人套了雨衣沿着环海路回家,看见站在路灯下的一位瘦削的老人。那老人问他医院要怎么走,他好心给指了方向,后脑便是剧痛很快昏迷,再醒来时衣不遮体,被揪着耳朵要去做饭。
“这就是你家啊,”关春桃一脸蛮横样,坨着油光的脸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三妮儿,去做饭,老爷和夫人饿了。”
“衣服、我的衣服。”温枝舟挣扎着,耳垂被拽得生疼。他怯生生地抬眼去望关春桃,眼前的女人偏胖,一对纹得过头高挑的细眉极其扎眼。他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她口中的“三妮儿”是什么意思,因为身体的暴露只想把衣服穿上,然后离开这里,他要回家!
“啧。”关春桃松开他,叫坐在扶手椅上那个有些老态猥琐的老头拿藤鞭过来。温枝舟顺着看过去,瞳孔一缩,错不了,错不了,就是他!站在环海路上问他医院在哪的那个老人家,就是这个窝在椅子上的老头!
封金今年五十岁了,比关春桃大十多岁,因为又干又瘦看起来更老,只是手腕依旧有劲,抽人时疼得找不着北。关春桃心疼手上戴着的玉镯子,冷眼看封金拿鞭子抽在温枝舟身上,命令他去厨房做饭。
“三妮儿叫的是你,不清楚吗,”她喝道,“打不死你,给我倔。”
“我不是!”温枝舟尖叫着,满屋子窜,被封金抓住衣领狠狠扇了一掌,眼前尽是金星白闪。
痛打之下他妥协了,后背的薄雨衣和短衣开线抽丝,露出渗血的净肤来。他狗一样哆嗦穿上裤子,跪爬去了同样老旧的厨房,望见还要烧柴的锅炉就心生绝望,他不会啊,他怎么做?!崩溃下他只会哭,原本刚上初中,纵使他本就独立,害怕和惊慌下他也尽数忘却,只想逃离。
关春桃开始骂封金,如果不是错绑男孩现在早就能吃上饭了,果然没什么用。封金似乎很怕关春桃,把气全撒在温枝舟身上。他被迫教温枝舟怎么烧柴,稍有不顺心就踢他,踩到伤口让少年疼得落泪,哭着勉强煮了一锅面条。
外头还有余辉,钟声响了五次。趁封金烦躁撵着他烧火的时候他偷偷透着窗外看去,一片荒芜,全是郊景。大片的干草与绿草交叠,偶有吹沙的走石卷着尘土飞扬,忽然会贫瘠得让人心碎。
――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被绑走两天了。
温枝舟绝望地想,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是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
这里是哪,离家多远,要怎么逃,该怎么逃?!
关春桃命令他跪在桌子边看他们喝面,似乎满意于他现在的安静,尖酸的语气缓了缓,让他得叫自己和封金为夫人和老爷,他要忘记从前的名字,他只能叫三妮儿。
这是女孩的名字,原本该是个女孩的。
他们需要有女孩伺候他们,满足他们使唤丫头的余孽思想。
“你们这是犯罪的……!”温枝舟抖着声音道,“我要叫警察抓你们!”
“嘻嘻,”关春桃赏狗一样把碗里的肉挑出来扔在他身上,滚烫的汤汁溅得他猛地颤抖,“官差都死了,你得好好听话。”
封金呼噜吞面汤,咧出一口发黄烂牙对他笑。
“三妮儿长得白净,好看的,女娃子。”
封金伸手要摸温枝舟的脸,被他惊恐地躲去。封金恼羞成怒,抬脚将他踢倒。
“贱蹄子。”他啐了一口,忽然被关春桃用筷子打了头。
“老逼灯,得亏是个带把的,你要是再敢给老娘惹出事来,老娘废了你!”
温枝舟捂着肚子趴在地上,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却不敢乱动,自小内向的性格让他如此反抗已是极限,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在他们气头上逃跑,必须找机会。
等他们好不容易吃完吵完,关春桃使唤他把剩食拿去喂狗。
“在后院,扔地上就行了。”她漫不经心地用长指甲剔牙,把脚搭在尚且油腻的四方桌上。
温枝舟低头把他们吃剩的东西倒在一个碗里,偷偷打量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没有跟他出去监视着的意思,心生希望决定趁去后院的时候就跑!
他捧着剩食沿墙角摸到关春桃嘴里说的后院,转角就看见盖着被单一样东西的铁笼。
――真的有狗吗?为什么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属于狗的气息?
后背原本就因为衣服破损被风吹得发冷,温枝舟走近了,僵硬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笼子里竟然钻着一个人!
笼中的少年发觉他的靠近,警觉地朝他龇牙咧嘴,发出压抑在喉咙里的嘶吼声,一双极其凌厉野兽的眸子盯死他,若非有铁网拦着就像是要冲出来撕咬。
温枝舟抖着手把碗放在地上,缓慢后退,不敢背对笼中的少年,紧盯着他可怕的双眼。等背靠到篱笆围的时候他才猛地转身,拼命翻身跃出去,篱笆勾住他破裂的衣服,发出撕裂的声响,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没命地跑,横冲直撞。
只是他没想到笼中的少年大叫起来,狗一样犬吠。封金从屋子里冲出来,看见跑远的温枝舟气得跺脚,直接把关押少年的铁笼打开了。
“抓回来!”他大喊着,笼中的少年闪电般迅速窜出,矫健地单手撑着篱笆而过,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工作,全力推进他追上逃跑的“丫鬟”。
温枝舟只感觉耳旁风声呼啸,背后一股杀气直窜而来。
“救命!救命!”他尖叫着,后颈被狠狠一捏,整个人就压死在草地上,擦破了脸。
笼中的少年追上他,凭借绝对碾压的身躯压在他身上,狩猎成功一般发出惊喜的狂叫。
温枝舟绝望地看见那位少年没有人味的双眸,那是一只野狗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