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为原先那件棉服昨晚洗掉了,温枝舟翻找了一会,才找出一件稍微厚一点的毛衣来,至少穿多些在外面不会冷。只是他刚把毛衣套在脖子上,封金就直接进屋,动手把那件毛衣从他身上脱下来。
“穿这身,乖乖的。”封金揪着他,在温枝舟惊恐地细喊中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按在冰冷墙上,命令他穿那条刚刚被扯出来的红裙子。
如果不是因为惧怕,温枝舟一定会破口大骂,这个老东西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但他依旧屈辱地沉默,颤抖着穿上那条长薄裙。这是一条夏裙,冬初收拾这件屋子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估计也是大丫的衣服。但现在不是夏天,入了深冬,这么穿让他冻得全身骨头疼。男孩的牙齿抖得咯吱响,封金大发慈悲般准许他套上了那件毛衣。
裙内空空荡荡,他夹着腿,小声求封金让他找一条内裤穿上。
“你又不是女娃子,怕什么?”封金点燃烟草,放在嘴里吸了一口,不由分说拽着温枝舟的长发走去上了锁的三轮车。
――想跑?这副样子,他跑一个试试,冻不死也会落得个半残。
下了雪天本就寒,该死的三妮儿还跟他玩这种低级的把戏,害他要受着寒风去拉东西,还被关春桃骂了个半死。封金气得不轻,决定将这些委屈一并从温枝舟身上讨回来,否则他咽不下这口气。
“冷么,妮儿,冷不冷。”封金穿着极厚的大衣,分明看见温枝舟因为冷而颤得抽搐的身体,还故意问。温枝舟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了,全部注意力都拿来发抖,消耗着身体的健康取暖,火红的裙摆在白雪地上舞动,看起来有些可怜。
封金得意地让温枝舟坐在他身上,如果温枝舟在他身上挂着,就还有可能庇护在大衣下挡风。温枝舟不肯,他也不恼,蹬着车开始发电,然后顶着夹杂着雪花的风开上被扫了雪的大路,将耳朵和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男孩坐在封金背后,捂着脸和双耳,却根本挡不住多少,刀割的风吹得手快要掉了。温枝舟委屈得要命,扭曲着脸要哭,风却灌进嘴里,麻痹得牙疼,也把哭泣狠狠逼回肚子里,化成胃部的绞痛。双腿已经快要感觉不到了,他还要时不时腾出手去按裙子压在臀下,否则它们就会被吹飞,露出里头的光腿。
温枝舟受不了了。他哭着喊他错了,求封金带他回去,他不去了。
“不去?不去晚上吃啥?还想挨那死婆娘的骂?”封金停了车,一脸狡诈地扭头去把男孩扯到自己身前。男孩全身通红,颤抖得很厉害,神智不清地哆嗦着,手背上满是深重的紫痕,开裂出血。
“要不要抱抱老爷,亲亲老爷?”封金用粗糙的皮手套捏他的脸,痛得他叫喊起来。
温枝舟泪流满面,不得不抱住了封金,躲在他那件大衣下,若非如此他要被冻死,更别提还要怎么逃了。
“再敢耍这种把戏,老爷剥光你吊在树下。”封金冷哼一声,让温枝舟血液倒流。
――他竟然发现了?!封金带他出来,就是为了惩罚他?!
只是封金没有把三轮掉头,而是继续行驶。温枝舟逼自己冷静,在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中偷偷隔着大衣朝外看去,看到了狗二口中钉了木头桩子的十字路口。
如果从这个十字路口朝东就是出山的方向。但封金直行,三轮碾上了雪逐渐被铲得更干净的路,发出泥泞的声响。
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封金掀开衣服,叫温枝舟下来,他有话要说。
“妮儿,老爷问你问题,哑巴会说话么。”
温枝舟不明所以,却不敢不回答:“不……不会……”
封金抬手一巴掌把他抽到了地上。温枝舟摔倒在路边雪上,冻伤的手埋进雪里,剧痛一时间都没察觉到。
“我再问一遍,会么。”
温枝舟拼命摇头,伸手去把脸上的眼泪擦掉了。
“嗯。乖,回家后老爷好好疼你。”封金满意点头,三妮儿还是聪明的,挨一巴掌就懂了。他俯下身子把温枝舟拉起来,让他重新抱在自己身上,隔着手套刮掉了温枝舟脸上的血渍。
他重新启动三轮,带着温枝舟往村长家开。
村长封寻德的儿子封强已经等封金好一会了,温枝舟站在一边,披着封金身上那件大衣,沉默地看着封强把院子里的新鲜蔬果搬上三轮。
原来如此。
封金不是自己出去买的,每次都只是骑着车来村长家,从这里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三轮车这个算盘算是彻底破灭,他一直以为封金会骑着车到他口中的镇上去。
“金叔,你这妮子长得好啊,就是瘦了些,你多喂喂,脸太尖眼睛又太大,看着}人。”封强令人恶心的目光打量着温枝舟,男孩虽然不愿,但还是惊着躲到了封金身后。
“好哇,回去好好养,”封金不在意道,“你爹呢,怎么不在。”
“嗨……镇上那些老憨种,喊我爹去开会。金叔你晓得不,上头又要搞些破教书的来。”
“咋个说?”
“哟,这不封金?来啦。”封寻德回来了,耳朵上挂着烟,取下来要递给封金。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圆圆脸,扎两个小啾啾,蹦蹦跳跳的,大咧咧问封金好,然后奔到封强身前,喊他爸爸。
她也发现了温枝舟,好奇地围着他转,只是很快就被大人拉开了。
“你是谁?”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观察惊慌失措、求助般看着封金的温枝舟。
“是你金爷爷的女儿嘞,婷婷,她是个哑巴。”封金笑着,对村长说带着孙女出去玩啦。
温枝舟低着头,在封金的遮挡下没有和封婷婷过多交流。
他们进屋打牌,温枝舟坐在一边,屋里虽然也冷,但比外面好很多。封寻德大倒苦水,说年后又有一帮读了几本破书就跑来教书的学生分配过来,要求村里的娃娃全部都去读书。
“奶奶的,毛都没长齐,读几本破书就晓得摆架子,一点也不晓得这里的难处,就知道唧唧歪歪,嘴里说得好听,”封寻德抱怨道,“烦都烦死咯,偏偏还得招待,你说这都是些个什么事?”
封金吸着烟,憨笑道:“怕啥子,条件苦上些,这些娃娃不出一个月全哭着要走。”
“那是,折腾折腾就好。”
――反正这些支教的学生娃,面对这里冥顽不顾的风气,没有几个能受得了坚持下来的。
理想主义受到打击,唯有离开才能得以慰藉。
温枝舟缩在角落里,慢慢擦去手上不断溢出的血看他们边聊天边打牌。他披着大衣,除了封金,没有人知道他身下穿着一条红色的夏裙。冷空气侵蚀着他,渗进骨头里,就像是要种上一辈子。
他不和封婷婷交流,也不敢。封婷婷并不气馁,遇到同龄的“女孩子”她很高兴,也没想太多,比如金爷爷什么时候有的女儿,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
她只是跑去拿一些玩具,想和温枝舟一起玩。
“金爷爷说你叫封妮儿,”封婷婷友好道,“你和我玩嘛。”
“……”温枝舟心不在焉,只是蹲下取暖,看着封婷婷独自一人和这些玩具玩过家家。他已经被逼得比封婷婷早熟太多,哪有心思玩什么玩具,此刻满脑子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