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江照奔向人群,他拨开那些看热闹的人,强势的挤进去,被警察一把拦下。
他看见了,碎花裙子染着血,程雪青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她眼睛闭着,像是对这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留恋,撒手走的彻底。
那是他新给程雪青买的裙子,大红底明黄碎花,程雪青一次也没穿过,这一穿,就是最后一次。
江照傻站着,他还想跟程雪青说,他高考考的很好,能去北京。他想趁暑假带她出去玩,如果她想去广东,他们就去看看,然后顺路……找江志。
他安心欢喜的回来,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一具只剩余温的尸体。
警察推着江照往后走,江照用力抵抗着,他扒着警察的手臂,轻声说:“她是我妈。”
他声音太小了,警察没有听清,还要继续秉公执法的时候,江照爆发了,他推开警察,猛地冲到程雪青跟前,直直下坠跪到了她跟前。
一点都不真切,他跪在程雪青跟前,六点钟的夏日还是燥热的,水泥地蓄了一天的热量,火一般灼着他的膝盖,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浑身打着颤,如坠冰窟。
早上出门的时候,程雪青还给他加油,说要等他回来。
江照眨着酸涩的眼睛,呼吸有些艰难,险些喘不上气。他抹了把脸,脸上是干的,他没哭。
夕阳西斜,人群逐渐退散,总要有人收拾局面。
江志的电话已经是空号了,程雪青这边家人都在乡下,江照身边没有一个大人,他只有自己。
程雪青被送到了殡仪馆,要做美容,帮她画好摔坏的半边脸。人来一遭,什么也带不走,总不能容貌尽毁,这样也不好看。江照从钱包隔层里掏出一张程雪青年轻时候的照片,要入殓师按照这张照片化。
人是要火化的,到最后只剩一捧灰,落在那么小的一个骨灰坛里。江照捧着她的骨灰,眼球猩红,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颓然的像个流浪的人。
程雪青走的时候才四十出头,江照坐在她的墓旁,一坐就是一整天。
人走了,他才敢跟她说心里话。
程雪青刚病的时候,江照也不过刚懂事的年纪,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告知他妈妈得了精神病,可能好不了了。
江照那个时候还没有概念,直到一两年过去,他才知道妈妈生病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他不加修饰的世界里,程雪青对他的不闻不问,就是母爱的流失,他不能说他没妈了,他有妈,但是他接受不了这个妈。
江照有时候会看新闻,上面报道有些孩子在爸爸或是妈妈患有精神疾病的时候,过早就当了家。那些孩子大多生在贫困的家里,衣着不够整洁,但是眼神坚毅,一脸愁容,可能记者采访着采访着就会哭出来。
那是人间的疾苦,他落入了这人间,就要来承受这份疾苦。
他很佩服这些孩子,因为他不够成熟,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来承受这份苦难。
“妈,对不起。”江照哽咽着,眼圈发红,低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想过,有你这样的妈,还不如没妈。”
江照抽了抽鼻子,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来。
他埋怨过上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健康的妈妈,尤其是在同龄人享受这份母爱的时候,他没有妈妈为他做饭,没有妈妈为他缝制上学用的棉絮,没有妈妈带他添置衣物。他像个没人管教的野蛮孩子,要在跌跌撞撞中学会成长。
“以前不懂事,还恶毒的想过,要是你没了,对我来说肯定是一种解脱。”江照蹲在她的墓前,蜷缩成一团,手上还摆弄着白菊花,阳光好像照不进这里,墓碑始终是冰的,“妈,我怎么那么坏啊。”
“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长大了,不能养你吗?你喜欢漂亮衣服,我给你买一整个衣柜,你喜欢吃零食,我可以天天带你逛超市,你想要钱,我也能赚。你看,我早就想好了,我能接受你,我给你养老,可你怎么走的那么快?”
江照低着头,下巴抵着膝盖,眼前模糊一片,悲拗到心坎里,眼泪的阀门就关闭了。
高考成绩下来了,李旌和联系江照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联系不上了。他忙着治疗,每天住在病房里,不敢跟江照打电话,怕他忍不住跟江照抱怨,人病久了就会麻木,遇上爱的人又会觉得委屈。他们应该共享世间美好的一切的,苦难却要独自消化。
向新华破了江照的家门,她一个女孩子,叫开锁公司,人家不给开,就拿了把大斧子,劈开了江照封锁的门。
江照家里很暗,窗帘没拉开,窗子也没开,一股潮闷的味道,不像是人该待的环境。她在程雪青的房间找到了江照,他缩在衣柜里,病态的样子像只鬼,见不了光。
“江照,你够了没?一个月过去了,你该调整自己了吧?”向新华拉着江照的胳膊,费劲全力才把他给拉了出来。
江照不说话,也不看向新华,空洞的大眼睛聚不了焦,就那么呆愣愣的把视线投在地板上发呆。
向新华叫他,他不应。
“江照,我帮你查了成绩,你考的很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你能去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了。”向新华蹲在江照旁边,平静道:“我落榜了,要去当兵啦,我走的时候你能去送送我吗?”
她没指望江照能回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都要生活的你知道吧。等你想收拾心情了,就来叫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向新华走之前,江照都没给她任何回应。
李旌和不顾李昭反对,找到了江照家里,他身边离不开人,所以李昭就在楼下守着,要把李旌和带回去。
江照家门锁着,李旌和拍不开,发信息江照又不回,他只好隔着门喊:“江照,是我,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你跟我谈谈,我们谈谈我们的未来好不好?你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对门邻居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李旌和歉意的道歉,他抽出随身带的钢笔,给江照写字条:
江照,不要封闭你自己,有事情你跟我讲。
我可以是你的伴侣,可以是你的父亲,是你的母亲,是你的兄长,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家人。
你还有我。
他把字条从门缝塞进了江照家里,实在等不到回音,只得先行离开。
要填志愿了,江照都没跟任何人联系,李旌和等到心慌,李昭这个时候又催他去国外留学治耳朵,他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八月的天气热的像个火炉。江照只身一人去广东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他查了程雪青最后的聊天记录,她打给的人是江志。江志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跟她提了离婚,程雪青不愿意。
江照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陌生景物,心乱如麻。
高铁很快,他在晚上七点半到的广州站,然后打车去了江志一开始留给他们的地址。他知道江志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没关系,他可以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江照找到江志是在三天后,他在体育场的一旁找到了那座公寓的地址,蹲点蹲了大半天,火辣的太阳烤在人身上像上刑,江照汗流浃背的守到了江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