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先后被云卿和与白背叛后,洛然心灰意冷,在后山一处洞穴里闭关趺坐,打算千万年间都不再出蓬莱。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忽闻天边一声巨响,山脉都在隐隐颤动,原来是有人在试图破解他设在蓬莱的禁制。
洛然还以为是别人误闯,原本不想理会,但从那天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那个人就会来一次,洛然设下的禁制岂是常人能破解的,遭受数次攻击,不仅没有削弱,反而一日比一日牢固,那个人却始终不肯放弃。
终于有一天,洛然先忍不住了,把禁制解除了,任由那个人进出蓬莱,想着他看一圈也许就会回去了。可那个人却摸到了他闭关的洞穴前,洛然沉静如莲,端庄趺坐,他没有睁开眼,听见那个人稳健的脚步声在外面停了下来,再等了一会儿,又没有动静了――他还在那里站着。
之后每天,他都会过来,也不进洞穴,无论风霜雨雪,都在外面站着。
洛然那时候已经非常孤独了,他在遇见三个徒弟之前,虽然寂寞,也不是十分不能忍受,但与白离开之后,他很想有人能跟他说说话。
所以在那个人不知道第几次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的人。”
“为什么要来这里?”
“无聊。”
洛然觉得他很有意思:“你以后还会来吗?”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交流了,洛然默认了洞穴外有他的存在,每日照旧修行自己的,但他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也许是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孤单。他并不好奇那个人的身世背景,他需要的只是有人陪伴,是谁都好。
但洛然心里一直埋着一根刺,有一天,他试图从那个人嘴里得出一些外面的消息,准确来说,应该是得到与白的消息:“你知道九重天上的二殿下吗?”
那人沉吟片刻:“知道。”
洛然咬了咬唇,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卑微了,与白已经抛弃他,但他还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这话又不好直接问,正想着该怎么隐晦地套出话,外面那人就像洞悉了他的心声一样,淡淡道:“他被抓到刑罚台上关起来了,算起来,也已经有十几天了。”
刑罚台用来关押触犯天条的神仙,一般都是犯了重罪的,与白怎么会……
洛然悚然一惊:“他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淡了:“不知道。”
话题戛然而止,等星光披沥在岩石上的时候,那个人照旧离开了。洛然躺在石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看着石壁上铁灰色的字迹走神,他闭关的时候,为表决心,刻下了“非殆误苍生之大事,绝不出关”等词句,但现在,他要为了一个人,失信了。
即使是九重天上,能拦住洛然的人也极少,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刑罚台,九九八十一根玄铁铸造的蟠龙柱屹立在天边,云遮雾绕,如同海市蜃楼,探不清虚实。洛然知道这里有上古禁制,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看守侍卫的注意。
他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也没办法破开禁制,反倒被刑罚台的奇寒侵透了骨髓,他怕与白身子弱,吃不消这里的恶劣环境,最后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闯进去。
洛然从还是一只未开蒙的小凤凰的时候,就开始在蓬莱修炼,他向来是最勤勉刻苦的,又天真懵懂,心性纯洁如一张白纸,进益自然比那些心浊的要快。几万年的时间里,他顺利渡过了几次天劫,修为愈发深不可测,可还是每日坚持修行。
洛然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直到与白被关在刑罚台里的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变得强大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
他闯进那个用寒铁打造的牢笼时,与白正伏在地上,面色煞白,奄奄一息,一看到洛然,就落下泪来,扑到他的怀里控诉:“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洛然心疼得要命:“是我来晚了,我不知道你被关起来了。”
他没有问与白犯了什么大错,在他眼里,与白永远都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徒弟。他把与白背起来,像是回到了在凡间的那个雪夜里,在那天,与白第一次和他表白,洛然也是第一次被表白,当初他们那么好,居然也会是假的。
洛然因为闯得太急,还是被发现了,云卿带着三千天兵堵在刑罚台,极阴鸷地看着他:“为了他,你要和整个九重天作对吗?”
“他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死了。”
“那是他自讨苦吃。”云卿冷声道:“我劝师尊趁早死心,就算与白再装可怜,父君也不可能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都是男人……”
洛然怔住:“你说什么?”
云卿没料到洛然不知此事,自悔失言,紧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洛然转而问与白,不可置信道:“什么婚事?”
与白对他笑了笑,明亮柔软的眼睛,仿佛盛着满天繁星。
他用略带着抱怨的语气说:“我说过我是真心喜欢师尊,无论之前如何,至少现在是真的喜欢,可师尊不相信我,还对我那么冷淡,那样的日子我一天都受不了,我就琢磨着想个办法,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心意……”
“但是事情没办成之前,我不能让师尊为我担心,所以才没提前告诉你。那天我离开,就是为了找父君和母后说清楚的,我想和师尊成亲,给师尊一个名分,不想偷偷摸摸的委屈师尊。可父君不肯同意,还大发雷霆,把我关在刑罚台,我还以为……”
与白是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在那里了,但很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后悔。
那天的事情对于洛然来说,是“柳暗花明”的极致写照,在去之前,他以为自己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在救出与白后得到他的一句感谢,但没想到,与白竟然是因为坚持要和他成婚,才被关在了刑罚台上。与白从来没有抛弃他。
他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切。
他把与白带回了蓬莱,云卿没能拦住他,三千天兵也没有拦住他。
但云卿跟着他回了蓬莱,他的伤势似乎一直没有大好,面容惨淡,整个人看起来却冷定如铁,有一种凛冽的杀气。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剑,洛然看着他,很轻易就回想起了那天看见他用匕首取丹时的模样,一样的无情。
与白搂着他的脖颈,气息奄奄:“师尊,我好冷……”
洛然抱着他,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云卿手腕一抖,剑尖以一种巧妙到巅峰的角度刺过去,如果不是洛然眼疾手快地挡了一下,与白的背上一定会多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见洛然用自己的手臂护住了与白,云卿眉头狠狠一皱,想收剑却已经来不及,只能朝一侧横刺,一声巨响,整个床板都被长剑钉穿,云卿也遭遇反噬,乃至骨缝都被锐利的剑气磋磨着。他忍住剧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洛然,却正好迎上洛然仇恨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师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