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马牛来到餐馆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了,从徐一明那里揽下“丽都色魔案”过去了三天,这个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连那个色魔的毛都没摸着。徐队自知面子上挂不住,在例会上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之后,逼着马牛和王维从今天开始晚上去丽都蹲点,不抓到那个该死的流氓就别想休息。马牛跟王维约好晚上九点在丽都汇合,然后提前下班回家,换了身比较休闲的牛仔服和球鞋,照着徽龙的地址找了过去。
这家装修极为普通的徽菜馆位于十里堡某条不起眼的巷子里,要不是熟客估计很难找到。包间在二楼,十几平方米,一个大圆桌就占了大半个屋子。提前到的那位坐在最里侧的角落里,默默地抽着烟。他看上去很瘦,长发,蓝黑色格子衬衫,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马牛进去后,跟这个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他打算在别人开口之前绝不先说话。
“抽烟吗?”男人突然问道,但手并没有去碰摆在他面前的香烟盒。
马牛看了看,发现是红塔山,便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刚从巷子口买的中南海,撕开包装,自顾自地点上一根。他平时并不抽烟,但想到这样的聚餐环境,抽烟可以掩饰一些不自在。
“你是南方人吧?”马牛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笑了笑。
“一是口音,二是香烟。南方人爱抽烤烟型,而北京人则习惯混合型的中南海。”
“这么说来,你肯定是北京本地人了。”
“哦?”
“只有北京人在举例的时候才会只提到北京人,而不是北方人。”
“哈,偏见,绝对的偏见。”
“我叫小虫,写诗的。”那人自我介绍道。
“原来你就是小虫。”
“哦,你听说过我?”
马牛一惊,差点说漏嘴,于是脸上堆起了笑,连忙解释。
“我读过你的诗,在网上。”
小虫点点头。马牛看来赌对了,通过之前黄天与小虫的微信聊天记录,可以看出这个小虫是一名诗人。
“你呢?怎么称呼?”
“马路,写小说的。”马庄主写了这么久的小说,笔名终于派上用场了。
“马路?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你写哪一类小说?纯文学吗?”
“不是,消遣文学,”马牛见他还有疑惑,补充了一句,“侦探小说。”
“哦。”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沉默。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十分钟了,却依然没有人再走进包间。
“今晚都有谁啊?”马牛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我也不清楚,凑合着喝吧!”
马牛点点头。他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酒局,通常在座的大家相互之间可能都不大认识,相聚一场,有酒就喝,喝着喝着就认识了,反正最后总会有一个人出来买单。
“咱们边喝边等吧!服务员?”小虫喊道。
服务员走了进来。
“点菜吗?”
“先来几个凉菜和两瓶啤酒。”
“什么凉菜?”
“拍个黄瓜,再来个老醋花生。”
“酒呢?要什么牌子的?”
“就普京,最便宜的那种。”
“好的。请稍等!”
很快,酒上来了。两人一人一瓶,外加两只玻璃杯。
“哥们自己倒啊!”
他说着,先给自己斟满。他独自干了一杯,又立马满上了。马牛则抿了一小口。他想,得悠着点儿,没准晚上还有一番大战。
“咱们走一个。”他提议道。
“好啊!”
于是两人干了一杯。也许是有了酒的润滑,他们之间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他告诉马牛,这个星期三的饭局是几个写作的朋友提议的,大家在北京平时都比较忙,但联络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挑了这么个前后不靠的日子(周末要陪家人或者休息),每周相聚一次,聊聊近况,谈谈文学和写作,喝个大酒,轮流买单,就当缓减压力。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终于陆陆续续来了。他们也不打招呼,坐下就要酒喝,看见马牛也没有感到意外,可能以为是某个写作的同行。很快菜上来了,两箱啤酒被搬进了包厢,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喝了起来。
有几个人端起酒杯跟马牛喝,有的会问他姓名,他就说叫马路,问他写什么,他就回答写小说。对方点点头,也不再问了。没有一个人问马牛是做什么的,他自然也不能问对方,仿佛这是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规矩。这个包间如同一个抽空一切世俗因素的真空空间,大家非常纯粹地在聊天、喝酒。
马牛一直在等待,他相信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人提起黄天。他学着他们打了一圈(即从左手开始,顺时针和每个人喝一杯),这才感觉自己慢慢融入其中。
终于,有人提起了。
还是那个小虫。他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然后站了起来。马牛很佩服他,喝了那么多酒(至少五瓶了吧),居然面不改色。他说道:
“咱们是不是应该敬黄天一杯?”
一直等到他们都喝高了,马牛才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知道,人一喝高,就开始怀旧,开始回忆从前的事情,用一种伤感的口吻。先是一个叫康康的诗人喝着喝着,突然哭了起来。大家一开始还在聊天,后来因为他哭得太大声,大家不得不停下来,望着他不知所措。没有人问他为什么哭,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种伤感的气氛是由黄天造成的。
“我比你们都要先认识他,”康康哭完之后说道,“那时候,他还没来北京,网名叫纯子,我们都在同一个网络论坛上写诗。慢慢的,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后来他来北京,第一个找的就是我。那时候我住在单位宿舍,他和我挤一张床,睡了大半月才搬出去。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喝酒、聊诗歌、想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