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与刃
枝与刃
两人回到那间小屋,手里拎着从街头小铺买来的吃食。商枝在茶几前取出餐盒,瞥见脱下外套的krueger,挑眉道:“你是不是穷得过分了?连这点吃的都要我付账。”
“我身上最后一张钞票早就进了你的口袋。”
他大咧咧倒进沙发,眼底浮起顽劣的光,“现在可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女人唇角微扬,“你帮我杀了雷米克不假,可后续的麻烦也像蝗虫一样扑来了。更何况……”
她环顾这间从未有人来过的小屋,“我还把你带进了我家。这笔账,迟早要算。”
krueger撑起身,掀开所有餐盒盖,蒸汽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行啊老板。要是还不上钱。”
他故意拖长语调,“我把命抵给你?”
商枝拈起一根薯条,蘸了蘸番茄酱:“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他头套下传出低沉的笑声,“哈!我这条命,可比你想象中值钱得多。”
女人在沙发另一端坐下,目光投向他,“说说看,你到底什么来路。”
自从他单枪匹马端掉雷米克老巢那夜,这问题就像刺卡在喉间。
男人突然倾身逼近,撚起她垂落肩头的一缕发,发尾扫过头套网格时,他眼底顽劣尽褪,只剩冰冷:“这不是你该问的,夜莺。”
商枝昂起下巴,用睫毛投下的阴影睨他,“是么?那给钱吧,住宿费。”
krueger怔住,随即爆出大笑,笑声震得旧沙发弹簧呜咽,他整个人蜷成弓形,仿佛听见地狱最大的笑话。她伸手重重拍他,“笑什么?亡命徒住我这儿,收点买命钱不应当?”
商枝的手腕被他忽地扣住,天旋地转间,后背陷进绒布沙发。他俯身罩下来,金棕色瞳孔里漾起笑,“不如……”
鼻息拂过她唇畔,“把我抵押给你。”
她整个身子松下来,甚至还懒懒的调整了下肩颈的姿势。未被禁锢的那只手擡起,攀上男人的后颈,声音甜得发腻,“哦?是么。”
krueger眼底的暗火猛然窜高,身躯又压低几分,几乎将沙发压出凹陷的轮廓,“是啊,就看老板愿不愿意收下这抵押品了。”
商枝的手指收紧,借力仰起身,鼻尖险些撞上他的,漆黑瞳孔似深潭般锁住他的眸子。
krueger只觉心脏快要撞碎肋骨,却听见她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唇畔,“小狗。”
她捏着他后颈的皮肉将人拎开半寸,“别得寸进尺。”
krueger默默退开,看她若无其事继续吃着薯条,胃里泛起一阵空洞的灼烧感。那感觉不像饥饿,倒像有人用镐在他肚子凿开个窟窿,夜风正从缺口呼呼往里灌。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本该装着弹匣的位置现在只剩下潮湿的汗意。是多年的杀戮里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无色无味,渗进四肢百骸。
不是愤怒,不是欲望,而是某种更接近子弹卡壳时的滞涩感。
商枝蘸番茄酱的动作定格,她看见他头套下透出的线条,绷的死紧。这种表情她见过,在那些输光筹码的赌徒眼里,在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叛徒最后一口气里。
她把薯条递到他头套下,“喂,尝尝这个。”
krueger张嘴,油炸物的焦香在舌尖炸开时,好像明白了这种情绪是什么。是扣动扳机却发现枪膛空空如也时,那种贯穿神经的失落。
krueger皱紧眉头,偏过头打量起身旁的女人。难道是因为她?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嘴角抽搐。
他试图将情绪拆解成熟悉的零件,他承认这东方女人确实有趣,在他血色的人生,堆满尸骨的记忆里,罕有的,带着烟火气的变数。
救过他的命,替他取过子弹,那么替她清除不纯粹的婚姻桎梏,顶多算是场公平交易。
逻辑链条完美闭合,可胃里那个窟窿还在漏风。
商枝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炸鸡,落地灯在她锁骨投下小小的阴影。krueger忽然想起昨夜她包扎伤口时,发梢扫过他腹肌的触感。
这肯定不是杀戮的兴奋,他猛地灌下啤酒,泡沫浸湿布料,才发现自己忘记掀起头套。
见鬼,他居然在为一个东方女人失魂落魄。这比被十几把枪指着还让人毛骨悚然。
商枝瞥见他头套湿了大半,啤酒正顺着布料往下淌,不禁皱眉:“怎么,发气呢?存心糟蹋我家地板?”
krueger烦躁的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套,将啤酒罐重重撂在茶几上,一声不吭走进浴室,门板砰地砸回门框。
商枝无所谓的耸耸肩,觉得这人喜怒无常的德行,更像条闹别扭的野狗了。
浴室响起淅沥水声,她俯身从沙发缝里摸出遥控器,正要按开电视消磨时间,却突然扭头望向门口。
楼道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这老楼隔音极差,墙薄得连邻居咳嗽都听得真切,可这栋楼里住的多是老人,那脚步声沉甸甸的,不对劲。
遥控器还攥在手里,商枝已经冲向浴室。旋开门把,甚至没瞥见男人慌忙别过脸去的动作,洗手台上耷拉着那顶湿透的头套。
商枝却压根没擡眼,门一开便转身闪进了卧室。
krueger慌乱着将湿头套拽回头上,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淌。他僵在浴室中央,大脑一片空白。杀了她?她肯定看见了。否则为什么转身就跑。
胸腔剧烈起伏,混乱的思绪横冲直撞。镜子里,头套缝隙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他一拳砸向镜面,玻璃应声破碎。
碎裂声中,商枝折返回来,他却下意识后退半步。
女人将一把手枪塞进他手里,“外面有人。”
他触到她指尖轻微的颤抖,瞬间清醒。条件反射地检查枪械,一把将人拽到身后,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里也握着把枪。
“你会用?”他喉头发紧。
“会。”商枝答得干脆。
krueger心底翻起的浊浪平息下来,挑眉打量她发白的指节,反倒觉得有些好笑:“那还抖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