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九几年零几年,农村里买个手机就是个很光荣的事儿,证明了自己家里条件还不错。
手机还没巴掌大,翻盖的,带根天线。再往后几年,就进化成了直板按键的,然后是滑盖的,触屏智能的……侧面来说,每个物件的变化都是科技发展的见证者。
在智能手机刚出来那阵儿,网络支付还没跟上脚步。陈芳圆记得,那会儿给手机缴费,要么得跑到营业厅,要么就是买个话费充值卡,还得扣两块钱的手续费。
后来网络支付慢慢上线,淘汰了这种费时费力的方式。
不过与此同时,各种骗局也花样登场。
陈芳圆当时做过一个兼职,是话费充值的推广,类似充一百送二十,充两百送五十这种活动。
是在她住所附近一个大学门口的步行街上,领班花了五十块钱在营业点门前租个位置,一个伞状雨棚支在那儿,摆两张桌子,画一张夸张且引人注目的宣传画贴那儿,再加上一个喇叭,循环播放他们的口号:“超值话费,有充有送,充的越多,送的越多……”
兼职一天是七十块。是之前一起做过兼职的姐妹介绍陈芳圆去的,她之前做过这种兼职,和领班是熟人,所以陈芳圆算是走了个后门上岗了。
等到了地方姐妹一培训,陈芳圆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骗局。
说白了,就是忽悠人过来买充值卡,等对方付了钱,刮了卡,她们就把对方的手机拿过来,偷摸的下载个特定的软件,然后登陆卡上的账号,每次打电话都点开那个软件进行拨号。
活动说假也不假,确实是有买有送,但这钱并没有充值到三大通信运营商那儿,是在这个软件里,而且软件通话是耗费流量的,通话的时候必须保证在有网络的情况下。
等同于,我得先缴话费保证我的手机号是正常使用的情况,然后再点开软件进行通话。说好听点儿叫多余,难听点儿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在宣传的过程中,她们不能让买主看见他们在下载软件。加之她们的活动棚是支在营业点门口,所以大多数人真的以为自己遇上了充话费的活动,等稀里糊涂的被他们忽悠一通,离开了摊点后,再打电话一查,这才发现账号上没钱,是上当受骗了。
然后再过来扯皮闹腾,强势一点的,就脸红脖子粗的让她们退钱。像那种文弱一点儿的苦主,则梗着脖子死活不退,充值卡已经刮了,账号也激活了,退不了!
就看谁强势。
所以这兼职是打一炮换一个地方,一天能赶两趟儿!
陈芳圆那一天是懵的,她感觉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更别提要去向别人销售。但人已经来了,又为了那七十块的兼职工资没法硬气到扭头就走,所以一上午都是摸鱼的状态,甚至还在给人介绍的时候故意暗示,这东西是假的,不要买。
那天她挨了两通骂。
那是个中年大叔,得知上当后回过头来找她们算账,领班不吃眼前亏,见忽悠不过去后,便老老实实的退了钱。当时陈芳圆站的离他最近,因此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各种难听的话全部问候过来。
第二通骂来自领班。领班面带笑脸亲切又温柔的关怀陈芳圆,让她不要害羞内向,大方一点儿,来人了就主动介绍,既然拿了钱,总得要办事儿对不对?
话说的并不重,但听在陈芳圆耳朵里则刺耳的很。领班看她是个怯弱的小姑娘,所以没明说,但陈芳圆听出了画外音:你不能拿了钱还要装圣母,这不是又当又立嘛!
所以,领班的这话比中年大叔的那通骂更让陈芳圆无地自容。
上午四个小时,陈芳圆内心煎熬,甚至不敢抬起头来讲话。到中午吃饭休息时,便逃离了那儿,也没敢要工钱。
甚至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陈芳圆都不敢往那块儿地方走,她有着一种屈辱感,生怕被人认出来。即便那儿是她从菜市场回家的必经路,她也宁愿多花二十分钟绕行。
过了一个多月,陈芳圆自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时,却在路上被人叫住。
那天陈芳圆提着一兜蔫了吧唧的菠菜在人行道上走,没留意就被人从身后侧方抓住袖子,动作来的太突然,她还以为遇上了抢劫的。
那人穿着一身花衬衫,头发也没规规矩矩的梳好,陈芳圆回头瞥了一眼,便觉得这人像是个小混子,条件反射的就想甩开他的手要跑。
胡胥文似乎早有防备,拽住她没松手,问她,“你那天下午怎么不在了?”
话说的没头没脑,陈芳圆却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脑子一滞,也就忘了胳膊还被人拽着,忘了反抗。
胡胥文继续问,“是你吧那天,充话费那次。我应该没认错。”
“你认错了,不是我!”陈芳圆回过神来再次向甩开他的手。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还要感谢你嘞!”
胡胥文说,那天他揣着钱去营业点充话费,恰好看见了门口摊点在宣传新活动。
如领班所料――他们的摊点大张旗鼓的摆在营业点门口,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怎么怀疑。还有一点是,活动赠送力度不大,充一百送二十,看起来有送,但也不是很多,比较符合常理。如果他们宣传着充一百送五十八十的,那傻子也看得出来有诈。
胡胥文运气好,去的时候赶巧摊点人多,一群人围在那儿咨询,总共四个穿着小马甲的人在宣传解释。他站在外围,看着其中有个女生红着脸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声音细小又虚,仔细听了一会儿便听出来不对劲,最后转身去了后面的营业点。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在小吃店又碰见了那几个人,不过少了那个女生。从其他人聊天中听出来,那个女生跑路了。
再细细一想,心里暗笑,这是骗子自己都觉得良心过不去吧!
一晃一个多月,胡胥文又碰见了那女生,鬼使神差的就叫住了对方,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不过陈芳圆嘴挺硬,死活不承认。
当然,陈芳圆越是否认,胡胥文便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世上好像存在着一个陈芳圆叫不出来名儿的定律,即在某时某刻突然留意到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后,之后的日子里便会经常碰见。
打那之后,陈芳圆经常碰见胡胥文,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生,瘦的像个麻杆儿,天天好似不务正业一般晃悠,脑袋瓜看起来挺灵光,一张嘴也挺会说道,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好人。
有着这种不太好的初印象,陈芳圆对胡胥文自然也存着几分戒心。这人却像是不知道一样,还爱套近乎:咱们一个地方来的,又差不多的遭遇,算起来也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小妹,哥罩你啊!
胡胥文也在附近那块儿住,陈芳圆从水果店阿姨那儿听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事儿:父母出意外不在了,书也念不成,是个独自出来闯荡的可怜人。虽然不怎么着调,但人是个好人。
因此,对于胡胥文那套套近乎的说辞,陈芳圆心里是又同情又鄙夷,他们又没出市,都是本地人的话,无非来自市下面的那几个县城,说是老乡还真牵强,咋不说都是中国人呢!
不过胡胥文脑袋瓜确实灵光,听说他干过许多事,也是个吃得起苦的人。而陈芳圆对他的“灵光”最直观的来自他的吐槽:
“你是不是傻啊?那天我问充话费的是不是你,你一个劲儿的否认说不是不是,按正常人应该就会反问‘充话费是什么意思?’你看,你一开口就漏了馅,还要死命的否认。傻子吧!”
陈芳圆虽然讨厌他这种说法,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也就不情不愿的接受了。
认识了大半年后,某天胡胥文兴冲冲的跑过来说自己要干一番大事业了,问陈芳圆愿不愿意入伙,看在老乡的份上算她入股。
他这个大事业是建立在网络支付的基础上,那会网购刚刚在学生中兴起,他说他去建个快递点,专门送货上门。
“小妹,你可别小看着一块两块钱,大学里一两千人,积少成多就是一笔来源,而且,一个人还网购那么多次,源源不断的。到时候等办起来了,再加点替人跑腿,帮人代买的业务,那不比你这打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