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加得(下)
霍燃刷完碗,客厅已经不见了辛恪,他站在厨房门口愣了片刻,擦干手上的水渍,准备回到自己房间。
辛恪一直站在二楼楼梯转角注视着他的举动,突然开口,邀请霍燃,
“要不要到二楼吹风?”
霍燃吓得一哆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啊。”
“你之前没去过二楼?”
“没有,我只和房东签了楼下那一间的合同,”霍燃诚实作答,“虽然这里一直没有人住,也不敢随便跑到别的地方。”
二楼是大片的公共区域,除了一间书房外,剩余的全部都被设计成了半露天式的大阳台,霍燃上去后才发现,辛恪已经搬了两张竹椅,还有个手掌大的小木桌。
晚风轻拂,带有深秋草木微苦的清香,霍燃躺在竹椅上,歪头看天空的颜色。
不是那种完全暗下来的黑,而是微微泛青,尽头处,总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亮光。
霍燃突然扭头问,“辛恪,你想喝酒吗?”
也没等辛恪回答,接着自言自语道,“我这只有一瓶百加得白朗姆。”
霍燃酒量不好,基本一杯倒,轻易不喝,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却特别有种一醉方休的冲动,他想了半天,决定把这种冲动归结于爱国激情尚未冷却,需要酒精迅速浇灭。
他在楼下冰箱里扒拉出半瓶雪碧,又顺道取了两个玻璃杯,熟门熟路地给辛恪倒了小半杯。
边倒还边唠叨,“这酒度数高,掺了雪碧,看起来没什么味――就雪碧味,其实后劲大的很,你少喝点,不然半个小时必倒。”
然后自己倒满一大杯,一饮而尽。
辛恪:“……”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点问题,迅速地把酒瓶抢过来,怀疑人生道,“你不是说后劲大么?”
霍燃置若罔闻,咂咂嘴,细瘦的手顺着辛恪的指尖摸过去,对面的人僵硬了一瞬,霍燃趁机夺回瓶子,冲着辛恪得意洋洋地炫耀,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说完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有威慑力,半真半假地吓唬他,“小心喝多了不长个,将来没有女孩子喜欢的。”
辛恪难以置信,“……霍燃,你看清楚,我现在几岁。”
霍燃理所当然道,“二十三啊,比我小两岁,我记性很好的,”顿了顿好心地解释,“古人有言,二十三还窜一窜呢,小伙子不要放弃治疗。”
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一口,悠哉游哉地细细啜。
辛恪:“……”
这下不需要等半个小时了。
不等辛恪掐着秒表倒计时,没一会儿,霍燃的眼神就开始迷蒙。
他把手里的水杯当酒杯,颇有种以酒代茶的豪情,于是十分深情十分有气势地对着天空嚎起来,“我身骑白马呦,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呦,回中原,西凉从此无人问,我一心只想那王宝钏……”
辛恪:“……”
后面歌词忘了,霍燃敲着节拍,闭着眼睛愉悦地换了首,“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红花好哇,好新鲜哪!”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醉得厉害,却仍然觉得头脑清醒,只是四肢和面部器官都不受控制,他就那么荒腔走板地唱起来,不是新近的流行,也不是歇斯底里的摇滚,是多年前的歌,带点戏腔的,生涩的,婉转中带着点悲凉。
伴着七扭八歪的歌声,辛恪从看霍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子坦荡到彻底的灰败。
这人打从上了二楼,就已经像醉得七扭八歪似的,平日里那层恨不得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的疏离客套被扒了个精光,满嘴插诨打科,胡言乱语。
也不知这人是谁,经历了什么,方才于人世的短短二十来年中,得以成这样的眼神。
霍燃正在兴头上,他把手枕在脑后,眯上眼睛,轻轻摇晃竹椅,食指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和着歌曲的节奏。
头上一片天,夜空无垠。
繁星闪烁,并不能看见月亮。
两首唱完,霍燃已经失了神志,两颊酡红,只是傻呵呵地笑,晕晕乎乎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间,直直地瞪大眼珠子,诚挚发问,“今天为什么没月亮?今天是正月十五。”
辛恪沉思片刻,决定尝试用科学说服酒鬼,“因为被云挡住了。”
霍燃冷哼一声,“谁是云?让他给老子过来――今天放中秋节的假,怎么能加班呢?!打扰老子赏月了知道吗?!”
辛恪:“……”
霍燃等了半天没等到“云”,话题就转到了别的上面,“哎,你说月亮是什么味道的?”
辛恪不想理他了,霍燃又接着自言自语,“大概是五仁吧。”
他只吃过五仁的月饼,偏是个死脑筋,从此便认定了五仁是月饼专属,对莲蓉蛋黄和豆沙嗤之以鼻。
辛恪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个迷你小月饼,“送你,五仁味的月亮。”
他摊开手静静地等霍燃去拿,后者却突然严肃地站起身,郑重地开口。
辛恪屏住呼吸:“……”
霍燃一字一句地铿锵道,“谢谢朋友们的支持!接下来这一首,是我毕生心血之作,请大家欣赏――”
随后一声吼,“亲爱的祖国母亲!祝您生日快乐,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辛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