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钟意（八）
疑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夏昭南蓦地一僵，手指不自觉攥紧，不知道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强迫自己定神,迎上秦音的逼视：“你为什么这样说？”
秦音冷笑：“你以为自己藏得很严实？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的饭都多,你那些小伎俩瞒不过我。”
夏昭南紧紧盯着秦音,拿不准她这话是真是假,不过，面对这样一张常年带着面具演戏的脸，夏昭南也没打算和她飙演技――早在和姜溯在一起之前，她已经想好了今天的结局。
虽然这一天来得有些过早。
“就算我恋爱了又怎么了？你在我这个年纪都当了妈,我谈恋爱也无可指摘。”夏昭南放松下来,依然绷紧的身子靠着沙发，回视秦音的眼凛冽。
秦音嗓音陡然尖锐,似是被戳到痛处：“分手，现在就给我分手！我犯过的错不可能让你犯第二次！”
夏昭南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招来她如此大的反应，微微一愣，联想到她从未提过自己的生父，敏锐察觉里面恐怕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眸光微沉：“你是觉得不该那么早结婚,还是生下我是个错误？既然当初后悔,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你以为我想生下你？！”秦音脱口的瞬间,惊觉自己失言，慌乱找补,“Cathy,妈妈的意思是不想你那么早进入婚姻,我没有后悔生下你,从来没有。”
夏昭南神色平静,对这句秦音不小心说出的心里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意外，甚至没有伤心。
她很早就知道秦音不喜欢她，接她回去只是迫于某种压力，她的存在大概是骄傲一辈子的女人唯一的污点，所以无法从心底真正接受她，更不可能和她培养出感情。
夏昭南：“不用解释，不管你当年怎么想的，你还是生下了我，对于这一点，我没有指责你的立场。”
她说到这，看着下意识舒口气的秦音，嗓音微冷，“但和谁恋爱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秦音刚缓和的脸色再度一沉，怒不可遏地瞪着夏昭南：“我为什么没法干涉？！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时候恋爱和谁恋爱都应该听我的！我说不准就不准！”
夏昭南脸上浮出一抹讥笑。
真讽刺啊，就因为赋予了她生命的权利，就认为可以理所当然地控制她一辈子吗？那她真的宁愿自己从没有来过这世上。
“你养过我吗？”她直视秦音，一字一句道，“你除了生下我，没尽到过丝毫母亲的责任，凭什么要管我下半辈子和谁在一起？”
屋里安静下来，凝滞的空气在烈阳的灼烧中格外闷热，即使开了空调也教人心烦意乱，秦音张张嘴，无话反驳。
“我不会分手，以后和谁结婚也不会必须得经过你同意，我是成年人，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以任何名义强迫我做决定，我也会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夏昭南说完，站起身，在秦音阴晴不定的目光里提上行李箱，准备走。
被一双手拦住。
“Cathy，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觉得你有能力为自己负责？”女人站她面前，身量略低，被激怒后的气场却远远比她强大，高贵不可一世，“你知道我为了捧红你砸了多少钱吗？你知道你身后不止站着你自己还站着所有靠你一人养活的工作人员和团队吗？你这么任性地说恋爱就恋爱，以后说结婚就结婚，有没有想过失去商业价值谁还敢用你？你是艺人，是偶像，你没资格任性，也担不了任性的后果。”
夏昭南缓缓闭了闭眼，放下手里的行李箱。
来了。
她最棘手的问题，来了。
曾经的夏昭南，逆来顺受面对团队的高强度安排从来没有说过不，就是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等到她有足够的能力，等到她赚够解约的钱，再一刀两断地摆脱秦音的控制――可她却独独忘记，对待秦音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永远没有最好的时机。
此刻女人歇斯底里的发飙，恰恰说明以后她赚得越多，越没有摆脱的可能。
“你可以继续捧下一个。”夏昭南面无表情道，“我出道以来赚的钱基本都给你了，别再说为了捧红我砸了多少钱，你已经从我身上拿回了成本，我回国后参加的所有通告，哪个不是你因为片酬高帮我擅自接下的？你费尽心机捧我出道怕我失去商业价值，为的难道不是我能一直乖乖听话为你赚钱？我身后是站着需要养活的经纪团队，但更需要养活的是攥着我所有合约的你――”
疾风骤起。
被戳穿心思的女人恼羞成怒，想都没想就抬手朝夏昭南脸上挥去，凌厉巴掌即将落下去的一瞬，被她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我从小到大，没人打过我。”女孩俯身看着她，目光冰冷且毫不畏惧，“你又凭什么觉得因为你是我亲妈，就可以对我随意处置。”
秦音气急败坏：“我生了你这还不够？！要没我，你能来到这世上，能靠我遗传给你的这张脸当大明星？！Cathy，不要不知好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继续完成你的明星梦？”夏昭南缓缓松开她手，讥讽，“你从来没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从把我带走的那一天，你就说一不二地安排好了我下半辈子的所有人生，你把我按照你期望的样子打造，让我走红，让我当明星，为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找回来的从来都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可以靠着继承你这张脸重返娱乐圈的赚钱机器。”
风声切切。
如雷般摧毁一直遮掩的华丽外表，在死寂中揭开如此不堪却又残酷的真相。
夏昭南平静看着第一次真正哑口无言的女人，提起行李箱，拉开门：“我是人，不是商品，即使我现在必须活在公众的目光，我也不会迎合他们，恋爱结婚应当以我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我从来没想过立什么单身人设，喜欢我舞蹈的粉丝也不会因为我恋爱就脱粉，不管什么时候，我只用实力证明。”
暮色四合。
黄昏的燕北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车水马龙却又安静，鸽群从广场上空飞过，城市是一片片悲喜不相通的格子间。
夏昭南拿出手机，一直绷紧的后背短暂松懈，在终于可以逃离的出租车上看姜溯给她发的消息。
很想见他。
想不顾一切地去见他，去他妈的会被偷拍会被舆论不齿，她坦坦荡荡地爱着自己毫无血缘的哥哥，凭什么要受缚于他人世俗的目光。
她想和自己爱的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而不是躲躲藏藏地只能呆在阴影。
这些气血上头的冲动怂恿着夏昭南，让她不管不顾地在对话框里输入【我去找你】四个字，却在即将发送的瞬间，倏然清醒。
不可以。
现在根本不是她任性的时候，专横跋扈惯了的秦音岂会就这样容忍她反抗她的权威？如果被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姜溯，她拿什么保护他？
夏昭南缓缓攥紧手指，删除，一字一字地重新输入：【回来了，不过晚上还有其他事，没法给你过生日了哎】。
姜溯回得很快，意料之中的安慰她不用在意，过了数秒，又发来一段小视频。
明显是刚拍的。
前置摄像的镜头里，男人坐在客厅，桌上放着她给他订的生日蛋糕，插上蜡烛，拿出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打火机点燃，烛光摇曳，氤氲柔和地勾勒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他微垂眸，闭眼许愿，吹灭蜡烛后，朝镜头外的她一笑，“这样也算一起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