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从那天看完电影,路央没再跟程宜城说话。
像是不欢而散后的冷战。
“路老师!”张老师脸上带笑,问:“路老师想什么呢?我们叫了你这么久都没回应。”
路央回神,看着白纸上的乱线,带着歉意说:“想一些小事情,怎么了张老师?”
“圣诞节要到了,我们想问你准备什么节目。”
桐欣小学对节日表演很重视,每年大大小小的节日都要大肆举办,庆祝一下。私立学校看重成绩,不至于要期末了还拉着学生搞活动,活跃氛围的任务就自然而然的落到老师身上。
路央笑了笑,说:“不知道啊,诗朗诵和唱歌都弄过了。”
“那跳舞吧!”一位男老师说,“现在不是很流行女团舞吗?那我们就去整一个男团舞。”
办公室顿时笑成一团,不知道谁嚷嚷着说:“跳舞的话,路老师必须是C位!”
路央好脾气的笑笑,但心情始终不得明朗。
桐欣小学每周五教师都要开一个教材分析会,顺便汇报一下每个教学组的教学进度,这周也不例外。
研讨会原本按计划两个小时都能开完,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场会开了四个小时,等结束时已经八点钟了。
路央出了校门口,大雪夹着寒风迎面而来,一下子冲散了开会时的头昏脑涨。
他把手揣进兜里,有些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或许是圣诞节要到了,街上比平时亮了不少,到处都是活动大促的横幅,奶茶店饰品店门口也站起了圣诞树,连咖啡店里都摆满了圆圆小小的圣诞老人。
挂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一辆一辆的从路央身边开过,有的甚至停下来问“下大雪了,要不要走?”
路央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雪越下越大,身边的人都已经打开了伞,没伞的也行色匆匆,就他一个人游荡在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路央笑了笑,拒绝了司机的好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心里面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不偏不倚,压在最脆弱的地方,难受得喘不过气,只能靠漫无目的的游荡和冰冷彻骨的大雪来缓解。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央有些累了,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下。椅子上方有雨棚,还能暂时躲一会大雪。
“路央!”
路央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抬头,这声音太久没听见,以至于他现在鼻子有些发酸。
就那么一声,路央觉得自己脑子被冻坏了,出现了幻觉。这次心脏处传来的挤压感连冰冷的大雪也压制不住了。
“路央!”程宜城穿过人群,把伞打在路央头上,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原来不是幻觉。
很神奇,大石头在看到程宜城那一刻被移走了。
“我走累了,坐一会。”路央抬头望着程宜城,努力控制住语气里的委屈。
程宜城没再说话,上手把人扶起来,又很自然而然的牵过那双柔软的,此时冻得发红的手,双手触碰那一瞬间,程宜城脸色骤变,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下大雪了,你看不见吗?”
路央低着头,没说话。
满腔心疼与自责无处发泄,程宜城咬着牙,尽可能的压抑住自己即将爆发情绪,“上车,我送你回去。”
车上开着暖气,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路央脖子上围着程宜城的围巾,鼻尖处萦绕着他身上的松香,汽车里散发着桃子味的香气,两种味道在暖空气里碰撞,发酵,成熟。
“你的小电瓶呢?”程宜城问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路央低头绕着两根食指,小声说:“昨晚忘记充电了。”
“为什么不回家?”
“.......没有不回家。”
良久,程宜城又问:“送你回桂苑?”他还记得路央周五要回父母家。
路央点点头,“嗯。”
一路无言,车很快到了桂苑门口。
路央取了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折好,递给程宜城说:“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程宜城没应,但和路央一起下了车。两人在大雪中对立而站,都没说话。
路央低着头,成片香樟树挡住了路灯的光,只能在偶尔驶过的汽车前照灯中看清他脸,脆弱又可怜。
最终,在这场名叫“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无形博弈中,程宜城率先举起白旗,无可奈何又丢盔卸甲般,开口道:“对不起。”
他看到路央猛的抬起的头,用小鹿一般迷茫的双眼看着自己,继续说:“那天我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想要吻你。”
路央离开后,他也想了很久。他和路央仅有的两次身体接触,一次是酒吧对方的主动,一次是昨晚上浴室的情不自禁。这两次,都是在征求同意,并且得到允许后才进行的。
他们不是情侣,不能随心所欲,自然而然的做这些亲密无间的事情。
他必须要在经过路央的同意后,才能抱他,亲他,跟他做爱。这个结论让程宜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能为力。
路央又听见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话里有懊恼和后悔。
程宜城似乎总对他道歉,语气里总带着宠溺与无可奈何,像漫天大雪一样,细腻温柔,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温度。
路央心想,不是这样的。
“你,你别说对不起。”路央急迫的解释,他觉得程宜城误会自己了,“是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该做的都做了,但那时候就是.....对不起.......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