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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〇年六月一日
南方大范围暴雨导致洪水泛滥,不少地区间接或直接损失上亿财产,马临镇作为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在大雨第二天,姜想静一早坐靳然的车去接那些还未安置的村民,镇政府后面的那家酒店是游主任几人专门谈的安置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然后人从家里出来,很多村户家里建造的房子都还是茅草屋,后山要是有泥石流,一冲就没了。
路上的积水把姜想静双脚跑的脚底板都是白的,穿着洞洞鞋的她联系着还没离家的几位老人,两辆小巴车缓慢地朝南庄村行驶,其间电话响个不停,这边刚挂断那边急匆匆的铃声惹得人心发慌,生怕接到不好的消息。
“小姜,你们过去的路上一定要慢,碰到路要是过不去咱们就不过去,实在不行原路返回,一定要分清楚事情可不可行,听见没?”
“不要逞强,千万要考虑清楚,小靳,你在旁边一定不能着急,两个人听见了吗?”
姜想静大声应道:“听见了,主任你放心吧,这剩下的几户一定带回去,一个都不漏下。”
多数村子都在山脚下,农户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南庄村是在半山腰,分得又很开,尤其是山上都有好几户行动不便的老人家,需要往返多次才可以送到上车。
车辆停在路边,小河也不如往日的清澈,沙子让它变成黄色,只有这一米长的小过道可以往上方走,姜想静和靳然毫不犹豫地下车,前者不忘打开后车门和坐在车上的老人还有小孩说,“婆婆,你们一定要坐在车上,哪里都不要去。”
两辆车的人都连连答应,车门敞开,坐在车内也会因为突然的狂风和大雨身体被淋湿,可见猛烈程度。
穿着防雨服也会湿透,姜想静跑过小桥大步地往上走,分两个方向,确保没有遗漏的,挨家爱护检查,眼睛被雨水糊住,走一步就要抹一下眼睛,步伐艰难地往坡上去。
“刘奶奶,我来接你了,赶紧带着小帅出来。”姜想静边喊边推开门,里面已经被淹没,小帅身上背着包,扶着奶奶从屋子里走出。
牵着爷爷奶奶的手,姜想静嘱咐小帅就在大树旁边的高台站着,她则是继续往上走,直到站在真正的半山腰,目睹马临镇被淹得水泄不通,凡是目光所放的区域都是洪水。
和杨奶奶汇合后,姜想静怕老人家走不动,也怕耽误一点时间就碰到洪涝,选择背着老人家下山,“小姜,重不重啊。”
“不重,你猜七十斤这算什么。”姜想静喊道,下去的路比上去的路更加艰难,稍微不注意整个人都会往前倾倒,加上穿的又是拖鞋,很容易打滑,每一步都恨不得脚爪抓地。
十来分钟的时间回到小帅家门口,“小帅,牵着爷爷奶奶的手快走。”
好在两位老人家身体见状,在前面都小跑着,小帅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姜想静有没有落队。
姜想静回到两辆车停靠点的时候,靳然还没有带着老人家下山,安置好三位老人和一个小孩,她又扭头朝着靳然所去的方向奔跑,这一次连身上的防雨服都不要了。
靳然在背着老人家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所以步伐慢了点,姜想静赶到他身边的时候,双腿都是血,甚至有一块的骨头都凸出了。
“靳哥,你放下我来背。”姜想静笃定道,一只手扶着后面的老人,让他借力可以放下来,但是老人家这次瞧见她,不愿意被背着,强势地向下走。
如果是没有出现意外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让行动不便的老人家自己走的,但靳然这伤越耽误越令人心慌,后面打伞的几个老人劝道:“闺女,咱们自己走,不用你背,听话,咱们赶紧走,别因为这件事耽误了。”
考虑之后靳然把老人家放下,虽然走得慢但是不会给他造成负担,他单腿蹦跳着走在前面,姜想静则是在后面善后。
姜想静扶着老人家绕个弯就看到车,落后她几步上了桥,小帅打开窗户喊道:“靳哥,小姜姐,快点。”
在他喊话的时候,靳然已经回到车边,打开后面的一辆车让老人先上去,车上只有小帅时刻关注桥上的动向,在最后一位老人踩在宽阔结实的路上,姜想静擡脚准备上土台阶的时候,洪水把桥冲塌了,没有任何防备的姜想静摔下被洪水冲倒,不会游泳的她顺着水流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抓住东西,却抵挡不住强势的水流。
“小姜姐。”小帅大喊道,这一声让车上的人都望过去,只看到湍急汹涌的水流,姜想静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尸体是在一星期后洪水退去,马林镇最偏远的一个河边找到的,已经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手上戴的戒指却让大家认出是小姜。
火化后骨灰盒送回到l市,一家子沉默地面对马林镇的党委书记,相顾无言许久,姜父叹了口气,“不需要任何赔偿,你们走吧。”
这一夜姜母的发根都白了,两口子待在家里好几天,大门也不出,姜想辉和父母说话也不被搭理,直到一天听见母亲在对着墙壁自言自语,走到哪里都喊着妹妹的名字,林峥志回家时,这种情况才消失。
范范三人赶回l市,只在公墓园见到了她,l市的公墓园和烈士陵园是在一片区域,姜想静在最后面的位置,但远远地望过去已经有很多人送花,也有人给她带了一中对面的饭团,摸上去还热乎。
二〇二〇年七月,在一中的贴吧里,在林峥志发的那条帖子下,有些一中的学生都拿着l大的录取通知书,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在下面留言。
【学姐,你看,我考上l大了,今年也选择了你所学的专业,思想政治教育,我会努力向你靠拢,努力学习,为社会做贡献,做一个对人民和社会有意义的人】
【学姐,今天我回学校的时候,亭子旁边多了你的雕塑,周围都是鲜花,很多人进不来,都放在了一中和l大的校门口,堆积得比我人还高,去年春节有幸在班级里和你说话,那时因为你的话受到鼓励,现在就读于s省师范大学,也因为你,我选择换专业了】
【石榴村我去过了,向书记还是老样子,那边的村民每家都盖上了两楼小洋房,上周她来村的春春来学校看看你以前的教室,也去参观l大,她说想考,对了,春春的成绩拿到了全市第一,出息了】
【去年冬天我们在这个帖子下问东问西,如今您的事迹全国人民都知道,同样作为一中学子,即使没见过面,也愿意追随您的脚步帮助到更多人,如今我也加入石榴村,您生前的那个互助群被您的朋友接管,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在许多村庄都可能看见我们的身影,大家都在向你学习,这是你想看到的吧】
有一楼的照片是一中正对着大门的教学楼,上面的黄字从以人为本转变为姜想静和林峥志共同的意愿。
【学姐,您看,我们学校的校训换了,那天校长站在司令台上宣布,正式更改为你和学长在入党申请书中写的那句话,做一个对社会和人民有意义的人,因为你,我们深刻体会这句话的含义,谢谢您】
翻看每一楼,都是缅怀悼念姜想静的学生和陌生人,林峥志放下手机平静地走到床边,双臂抱在身前,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愣在原地,默默松开垂在身侧。
望向外面的天空,操场上是正在整理行李的小兵,这次外出野训时间很长,在酷暑下待半个月,姜想静离开已经两个月,未从悲伤中走出,休假一个月重回军队,赶上了这次野训,想着通过这次训练把心底的难受发出去,所以他让别人带队,自己则是像当年刚进入武警战队,像个小兵跟在后面。
“小林,过来。”曲中队站在门口朝他挥手,林峥志转身板正地走到他面前,“您说。”
“这次本来是不想让你去的,刚从家里回来肯定五味杂陈,但是整个支队都知道没有人比你还倔强,既然去了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懂吗?”
林峥志沉默后点头答:“知道,您放心。”
曲中队掌心朝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下去吧。”
等到回答后,林峥志犹豫片刻下楼和几个小队汇合,他的出现让很多人的惊讶浮于表面,不相信他竟然还会跟着。
这一次他不是总领队,站在自己小队的前面,身后金子想问却不敢问,碍于纪律一直没有到离开操场才开口。
“哥,你怎么还跟过来,不是不让你去的吗?”
“想去,别管。”林峥志怼道,金子也不再说,嫂子走了,他这个哥受到很大的影响,不爱说话了。
行军到z市的时候,道路变得狭窄,夜间都是大货车,在慢速行走的时候,一辆大卡车冲向武警战士,林峥志在左侧迅速察觉并且吹着口哨推开前面的几位,但他自己被卷入车下拖拽十米多。
被及时送到医院的几人,到了凌晨还在抢救的只有林峥志一人,金子坐在床上,骨折的右手让他动弹不了,面对曲中队的询问,他哭着说:“我们排长是为了救我,曲队,我对不起他。”
边上胡排长一把将他抱住,这一下让金子枕着他胳膊失声痛哭,所有人的希望都在医生手上,只是上天真的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也给了破碎的家庭最后来了一个重击。
下葬当天,一中的所有学生站在车辆会经过的地方,高举黑色横幅,向一中优秀学子,林峥志烈士致敬,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