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 冲喜 - 村头的阿黑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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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燕抚旌想,分别前,自己还是对他太狠心了,无端地把一腔恨意都发泄到了他身上……与他有什么干系呢?他那么傻……那么单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傻傻的对自己好……燕抚旌从未敢对他说过,他越是对自己好,自己越是惶惶不安,因为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值得他的好,唯有自己……唯有自己不配……

燕抚旌不由得摸到了腰腹上藏的匕首,这是肖未然送给他的,他一直听他的话随身携带。就连刚刚没了武器,燕抚旌也舍不得掏出来,他舍不得弄脏了……

或许……可以在被俘虏前用这把匕首自尽……一想到死,燕抚旌又蓦地难过起来……那肖未然呢?他该怎么办?他往后该怎么办呢?自己来赴死之前为何都不曾想想他,都不曾给他安排好一条退路……自己明明曾对他许诺会护好他啊……

燕抚旌正思绪混沌着,忽有一人急匆匆跑来,满脸喜色道:“皇上!燕大将军……北凉王好像撤军了……”

燕抚旌猛地抬起脸。

“怎会?!”恒i又喜又诧异,“详细秉来!”

“属下观察到……北凉军好像分散出一部分兵力往西方而去了……不过还有一部分围守我们……”

燕抚旌一怔,西方?在与外界失去联系前,曾有一道关于肖未然的消息传来,说他往万仞山而去了……万仞山正是在他们的西方……

恒i喜道:“抚旌!我们有生路了!只要围困我们的北凉军一分散,我们便有杀出重围的希望……快!快令将士重整队形,我们再突重围试试!”

燕抚旌狠狠一攥拳,强按捺下担忧,忙下令重整军队……

肖未然和王离站在万仞山刚刚筑好的城墙上,往下一望,便望到了乌泱泱的北凉大军。

原来北凉王沮渠业觉得燕抚旌已是瓮中之鳖,跑不了了,便放心地留了二十万人马继续围困他们,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三十万大军横渡泗水,一举杀至万仞关。

沮渠业此来一是听说这边新拥立了个小皇帝,便想一并捉了,到时候直接打到大兴国都去,也叫他们大兴人瞧瞧,他们能立多少个皇上自己便能捉多少个;二是他听说了肖未然的大话只觉可笑,颇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敢拿屈屈五万人马跟自己叫板。

肖未然看到城墙下的北凉军,不仅毫无惧意,反而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已经为燕抚旌夺回了一线生机,另外,他并不是单纯想引敌前来,而是想一并聚而歼之!

沮渠业带兵在万仞关下叫嚣固守了数日,奈何这个肖未然就是固守不出。

沮渠业等得没了耐心,便命人开始强攻。这一开始强攻,沮渠业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万仞关是依据山势而建,坚固无比,地势又陡峻,外加山上滚石和树木又多,三十万大军攻了十数日竟也未能攻上去。

眼看不仅没讨到好,还损失惨重,沮渠业心道不好,忙命大军后撤。刚撤至泗水,这才惊觉桥梁和船只均已被肖未然埋伏在两岸将士所毁,就连押运粮草未渡泗水的后军也断了联系。还不等沮渠业反应过来,只远远看见万仞关上的信号一亮,顿时有无数人马从两侧包抄而来。

沮渠业心中一慌,知道自己也如同燕抚旌般落入了埋伏,顿时自乱阵脚起来。

战事打至这一步,王离才惊恐地明白过来肖未然到底想做什么。

王离从来不知道这人柔弱的身躯下胆子竟然这么大。

“肖大人,您是想以五万人马包围北凉三十万人马?”王离钦佩之余还是担忧,“可是我们双方兵力相差实在悬殊,怕是包不住……”

肖未然却是成竹在胸,淡道:“我已派五千骑兵切断了北凉军与他们大后方的要塞,另有五千骑兵等前军过了泗水,阻断北凉后军粮草渡泗水。我们前有万仞关,后有泗水,万仞关抵得上十万人马,泗水抵得上十万人马,我们只需在南北两翼派兵包抄即可。五万人马包他三十万人马可不是绰绰有余?只要我们能活困他们一个月,必能生擒北凉王!”

王离听罢,更加衷心地敬佩起他来。

“王离,目前的兵力怕还是包不住他们,你我二人分别带两万将士马上增援南北,继续加固包围圈!”

“是!”王离陡然间信心百增,刚准备出发又顿住脚步,仔细看着他不放心地叮嘱:“未然……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肖未然没留心到他称呼的不敬,淡道:“没看到燕抚旌平安归来……没给爹爹报完仇……我是不会死的。”

一想到燕祁,肖未然便忍不住想流泪,可此刻只能硬生生忍着。肖未然想,等给他报完仇了,等燕抚旌平安回来了,自己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肖未然换了一身漆黑软甲,又挑了把趁手的佩剑,便骑着小青驹率领两万精兵自万仞关一冲而下。

风驰电掣间,耳听得风声与呐喊声不绝于耳,肖未然忽然想起自己曾答应过燕抚旌,答应他自己不会入战场,可自己终究还是食言了。不过肖未然不后悔,他想,如果拼尽自己一身血肉能换燕抚旌平安归来的话,那也值了。

待冲进包围圈中,初看到狠厉狰狞的北凉兵时,肖未然在那一瞬间也是胆寒。但一想到燕祈的惨死,肖未然心中的恨意陡升,便顾不得什么,握着剑奋力厮杀起来……

激动中,肖未然记不清杀死第一个敌人时心中是何感受了,只记得自己被热血溅了一身,心中似乎也克制不住地刺痛了一下……不过在敌人的大刀直直冲他门面而来时他便陡然间清醒了过来。这里是战场,容不得心慈手软,若他心软了,死的只能是他,败得只能是大兴……

想着,肖未然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心中再无顾虑和不忍,咬牙低吼一声,继续挥剑砍向敌人……

不知何时,漫天阴云密布,伴随轰隆一声巨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得人抬不起眼皮来。雨声密如鼓,风声劲似号,纵使如此,漫天遍地的暴风虐雨仍是丝毫抵不过战场中的呐喊呼啸去。

再到后来,肖未然心中便麻木了,眼前一片猩红,口鼻中也满是腥臭,想擦擦眼前的雨水与汗水,摸到手的却仍是浓稠的血水……恍恍惚惚间,肖未然忽然想到了总是在他梦中出现的场景,原来,那么残酷的梦竟能成真,只是……只是燕抚旌会如梦中一般来救自己吗?

肖未然微扬了扬头,透过这场无尽的大雨与厮杀,远远地望到了北凉王沮渠业……

他本当沮渠业是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可敌方主帅战车上站着的分明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沧桑老人……肖未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已是花甲之年,为何还是那么欲壑难填,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大兴,不肯放过燕抚旌?

那沮渠业似乎也在直直地盯着他,肖未然不知怎得,忽然被他浑浊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寒,这一发怔的间隙,一个北凉兵的利刃便向他迎面而来……肖未然顿时回过神来,可是已经迟了,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反应慢了,自己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难道自己便要这样死了吗?可还未给爹爹报仇,也还未见到燕抚旌归来,他实在不甘心现在便死……正心有不甘着,忽见一刀刃穿透了那北凉兵的胸膛,那北凉兵顿时睁大着双眼向一侧歪去……

肖未然惊魂未定间一抬眼,正看到了一脸狞色的燕抚旌。

一时间,肖未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怔了片刻,直到燕抚旌将他护在身后,替他杀开周遭的敌人,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抚旌……”他听到自己喃喃道。

燕抚旌却是顾不上答话,他已经知道了肖未然当初说的要护住他是指什么,肖未然现在已兑现了他的诺言,用他的性命作饵给自己换得了一线生机。燕抚旌也想兑现自己的诺言,护好他,将他藏起来……藏到一个没有厮杀的地方,藏到一个旁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藏到一个可以远离真相的地方……可他现在做不到,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他杀开蜂拥而来的仇敌,杀一个算一个。

燕抚旌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沮渠业,他边拼杀着边恶狠狠地瞪向他……他知道,是这个人,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亲手将自己父亲的头颅高悬于旗……燕抚旌直恨不能生饮其血,活啖其肉,可是不行……起码此刻不行……

“这里交给我!”燕抚旌终于抽出空回头匆匆看了肖未然一眼,大声道:“你先撤回万仞关!”

肖未然能再见到他,心中有万般滋味却说不出口,既不敢不听他的话,可又实在担忧他,正纠结要不要走,忽见北凉王沮渠业的帅车正被众多骁勇的北凉兵护送着朝这方急驱而来,而他手中,正是一张拉满了弦的弓矢。

“抚旌!小心!”肖未然猛地吼了一声。

燕抚旌拿剑一挡,堪堪挡开沮渠业的那一箭,“快走!”

此刻肖未然定了心,他不能走,他怎么能将燕抚旌一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境地?

念及此,肖未然便对他的斥喊充耳不闻,继续拿了配剑与疾驰而来的北凉兵继续厮杀起来。

沮渠业身边的侍卫骁勇善战,力大无穷,他们一齐围来,肖未然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焦灼了一阵,肖未然才发现他们只会用利刃抵挡自己的攻势,并不会主动向自己挥刀。肖未然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想生擒自己,心里有了底气,也开始省着力气与他们周旋起来。

肖未然躲闪之际,费力地抬头一看,只见那沮渠业竟跳下了帅车,亲自挥着弯刀与燕抚旌在不远处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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