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0章金殿极策(一) - 让外戚再次伟大 - 乌鞘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40章第40章金殿极策(一)

第40章第40章金殿极策(一)

“荒唐!”

太后盛怒,前所未有。

梁珞迦纤细手掌拍过澄金龙柏木高椅扶手,震得在场众人心惊,齐齐躬身行礼道:“太后息怒,国舅大人吉人天相,现禁军已至,必能无碍。”

梁珞迦用一种冰冷奇异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政事堂议政,包括为首的梅砚山:“国舅?你们的意思是,哀家是为了自己兄长在问责你们办事不力?”

太后从未用过如此严苛冷硬口气同辅政们说话,众人心下皆惊惧不敢言语,唯独梅砚山无有异色,一如寻常用老迈但清亮的声线娓娓道:“太后,臣等心系圣上,圣上之亲,亦是国之栋梁,臣等受命辅政,不敢不忧。”

梁珞迦怒极反笑,起身而立,眼中炽光大盛:“梅宰辅,现下出事的不是哀家的兄长,是天子门生。天子门生在天子禁内遭同榜殿试士子刺杀,你难道以为,只是哀家在因私废公寻衅不成?在你眼中,天子的颜面便这样不值一提么?先帝命尔辅政之时,你也这样以为的么?”

这话隐含之意使人脊背发凉,更让人吃惊的是,柔和守内,从不同大臣抗争不与百官驳论的当朝太后,面责首辅过失,用得是不容置疑的语气,选得是不留后路的威严。

梅砚山愣在当场,只对视了一眼那盛怒之下犹如燃烧无有温度火焰的双眼,立即叩跪在地:“太后息怒……太后保重凤体。”

首辅如此,其余人也纷纷跪下齐道:“太后保重。”

梁珞迦很想哭,她想丢掉沉重的凤冠与几重绫罗的锦绣风袍,在皇宫中嚎啕狂奔,跑到梁道玄出事的地方去,看看哥哥到底是死是活。她一颗重重沉沉的痛苦的心,一次次往战栗的身躯上撞,却闯不出也逃不掉,只能撞击的力道越来越沉。

冷静成了艰难的目标,她看着跪在地上,每个都穿着代表朝廷最高荣耀紫色官袍的这些人,忽然就沉住了气。

兄长生死未卜,她不能逞性妄为。

“曹尚书,”梁珞迦施施然坐回椅中,“考生是由礼部核验历纸告身等验明文书无误后才入宫殿试,你有什么话说?”

她平静下来的语气更加阴鸷恐骇,一丝波澜无有,犹如乌云压城的深夜。

曹嶷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隔了一瞬,才答道:“本届殿试考生历纸告身均无有纰漏,保书详尽,各道牒文也有验过,臣……实不知有人竟胆大包天狂乱至斯。”

“验过?验过仍有人漏察,任其于宫中行刺,敢涉诛九族之罪。一个出了事,其他考生难道就全然可靠么?哀家可警告你,圣上一会儿就将于殿上亲试,如若再有人胆大包天行谋逆之事,该当如何?”

凌厉的发问逼得曹嶷额头生汗脊背湿凉,他竟未察觉自己竟会颤着声回禀太后的问话:“臣……臣即刻就请北衙禁军入集英殿护驾。”

只此一句,跪着的徐照白便缓缓闭上了眼。

此人是神仙也难救了。

“曹尚书,是你的疏漏致使天子在自己家门下不能庇佑天下士子而颜面尽失,如今你还要支使为你的过错善后,难道禁军就不是先帝留给当今圣上的腹心忠良了么?”梁珞迦忽得停顿,忽得扬声,“来人!将礼部尚书曹嶷押下去严加看管,殿试之后,哀家再亲自问罪。”

她声音并不很大,却有毋庸置疑的雷霆之威,梅砚山骤然擡头,忙道:“太后息怒,太后请容臣秉明。礼部主持殿试,如今殿试在即,御前不能无礼部之人传唱,太后若要发落,还请以大局为重,待到殿试完毕,再问责不迟。”

禁军已然入内架起满面震惊恐慌的曹嶷。梁珞迦一双眼睛在他和冷静的梅砚山之间逡巡,最终落在梅相的脸上:“礼部有人也和无人一样,辜负了先帝临终的把臂受托,玩忽职守,纵放刺客入宫,陷圣上于危厄。梅宰辅,哀家不是为自己兄长遇刺在盛怒,哀家也是受先帝之托的临朝太后,圣上是哀家的儿子,旁的事,哀家都可以点头称是,然而涉及圣上安危,哀家绝不会默言隐忍。”

说完,她不等梅砚山再分辨,只向禁军说话:“带下去。”

紫袍大员由禁军拖行出去,已是难看至极,但再难看也没有此刻集英殿后殿几位政事堂辅政的脸色难看。

“王尚书。”

太后的名点到已是汗流浃背的王希元头上,他唯有叩首称是。

“王尚书是省试主考,今次殿试理应避嫌,不过事出权宜,还请你代曹嶷的礼部之职殿前传声。”梁珞迦五内俱焚之时,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理智,“梅宰辅,上届恩科您为圣上主持大局尽心竭力,今次还要您辅弼,哀家才能安心。”

梅砚山用仿佛是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向太后。

每个人清楚,太后就是在因公行私,她的愤怒是那么平静,但愤怒仍然是愤怒。国舅爷于宫中出事,为人亲者,不可能不焦忧震栗狂性大发,太后若是仍旧守拙隐忍,那与国舅的手足之情也实在不值一提。

可是太后的雷厉风行却着实惊诧众人,这与她从前实然相反。

“可有人再来报?”

太后并不理会沉默的议政,她问近前的太监。此人所有人看着都是眼生,大概沈宜沈公公已然去处理今次突发的事宜。

经此一役,那太监虽有在宫中有年纪了,仍是因方才一幕恐惧,许久才颔首连道再去催促,忙不叠退出后殿。

“太后,殿试是否还要准期吉时开考?”梅砚山已恢复平静。

梁珞迦看着他的眼睛。

她很想说哥哥来之前,谁也不许入殿,但她最痛苦的便是清醒得明白此举断然不能。自己的儿子正在内殿休息,他还在满心期待首次亲试,就算她如此借题发挥,也不能废黜这祖宗之法。

于是,她也用和梅砚山一样没有波澜起伏的语气,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宜般言语道:“国家自有法度。考生出事,是有人失职,其余国士却是无辜,天子亲试最大,无有能越其先。让禁军严加护卫,不许惊扰考生的前提下,严凛护驾,再传洛王入宫。”

梁珞迦一边往后殿走,一边发号施令,最后停下脚步,却未有回头轻声道:“圣上的亲人不多,既然各个都是承先帝遗诏的辅政,那越在圣上危急之时越要鞠躬尽瘁不是么?洛王未有进士出身,不能阅卷,却也是皇帝的亲叔叔,他从旁看护,哀家也更安心。”

这话约等于指责在场众人辅佐圣上不利。

徐照白缓缓闭上眼,他有时会感觉对时局无力,解决一切的方法从未在圣贤书内出现过,一时间,他竟有些羡慕今次殿试的考生,他也曾经一样,只盼着鱼跃龙门天子垂幕荣恩,却不曾知晓有朝一日,他跪在这里,冷汗已经湿透里衣。

梅砚山很久都没有回应。待太后走后,他缓缓起身,泠然道:“照太后的吩咐就是。”

集英殿,是举行历代殿试的宫室,唐哉皇哉,是皇宫东侧少有的三进宫苑。

前殿极为宽阔恢弘,气势登临,须弥台雕有鱼龙祥瑞;内殿最里,有起居之用;后殿在中,夹于二殿之间,皇帝与负责殿试的臣下在此预备亲试。

自后殿出,梁珞迦犹如孤魂野鬼行至内殿,儿子正在此处憨乐玩耍,全然不知风云突变。

她让宫人全部离开,自己静静望着儿子,他语气甜润可爱,请过安后,又认真玩弄一只已有些陈旧褪色的布老虎。梁珞迦记得,这是梁道玄两年前送给儿子的民间玩物。姜霖虽富有四海,却不是拿一个丢一个的脾性,爱用的玩具与用物,他会格外青睐,留之甚久。

“母后,这是下山虎。”姜霖忽得开口,摆出老虎自上而下的形态,朝母亲笑道,“舅舅就是属虎的,他这次考试就是下山,朕问过师傅了,师傅说属虎之人,出生在子时到卯时的,就是下山之虎,考完了朕要问舅舅是不是。不过师傅也说了,帝王不可尽信这些民间说辞,不过我觉得下山虎威风极了,朕希望舅舅是下山虎。”

有专攻属相的测命之书所言:下山之虎,命贵然凶,自生诞之时如饥肠辘辘,凶戾不仁,需竭命而搏运,方可饕足荣极归山。百兽之王,纵山穷水尽,仍睥睨凶狂。

梁珞迦忽然起身,紧紧抱住儿子。

“母后……你为什么发抖?”姜霖抱紧母亲,“你生病了么?朕叫太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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