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芸芸呀

第159章芸芸呀

钱叔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向苏荷，这才多久没见，屋子里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些钱家人吗？钱叔原本有些苍老的脸上皱纹更加密布，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蜡黄蜡黄的脸，嘴唇干裂；钱婶的鬓角添了许多的白发，原本比起其他的妇人壮实的身子已经消瘦了许多，年前才添置的新衣，在她的身上空荡荡的，看起来让人难受，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干瘦干瘦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儿。

薛氏的神态有些不正常，脸色虽然红红的，可是眼神很是茫然，盯着某一个地方，直愣愣的，像是看见什么，又像是没看见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而钱兵却没有在屋子里。

四下看了一下，堂屋里干干净净的，只有神龛上贴着的大红字的“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字看起来比较精神，除了这个，就只有几把椅子了。

以往的这个时候，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今天家里的女人们都还在堂屋里坐着，看样子，只怕是没有精神去弄早饭了，也不排除家里根本就没有米下锅的可能。

苏荷看着心酸，上前去握了钱婶的手，柔声说道：“婶，芸芸的事情……我听说了，您……节哀！”一句话说的重若千斤，沉重无比，可是苏荷不得不说，事实上，这种情况这种氛围之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苏荷，钱婶摇了摇头，神色间虽然哀伤，不过好在精神还不错。

而薛氏的放映却是直接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苏荷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苏荷的语气太过沉重，撩拨了她的某一根神经，薛氏哇哇的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似得。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芸芸，明明她还那么小，明明她都懂事了，明明她正在长身体，如果我精心一点，她就不会生病，如果我再注意一点，看得出来她饿了，就不会这样让她白白去死，如果我能将我的吃的分给她一点，她就不会白白的饿死了，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叽里咕噜一大串，却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了她的悔恨。

钱婶看着薛氏的样子，摇摇头，却开口安慰道：“大儿媳妇，这不怪你，你肚子里装了一个，正是饿得时候，折腾得你没有精神，兵儿将精神放在了你的身上，我们也将放在了你的身上，忽视了芸芸，是我们的错！”

苏荷听着钱婶的话，下意识的望了望薛氏的肚子，想不到这么敏感的时候，薛氏又怀了身孕，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其实，也怨不上那个孩子，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祸事，苏荷苦笑，却不得不安慰说道：“弟妹也别伤心了，芸芸这孩子和你们没有缘分，我们多给她烧点纸钱，得了空拜拜菩萨，保佑芸芸以后投身到富贵人家，当大家小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苏荷又问道：“钱兵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芸芸昨日去了，只是个孩子，又不好大办，一早就带了她上山了，还没有回来！”钱婶解释道，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吧，我马上去做！”

钱婶一转身就像进入厨房，苏荷却是一把拉住了她，说道：“婶，我只是过来看看，听大山说出事了，我有些放心不下，这饭就不吃了吧，这个世道，都不容易！”

有上前揽住了还在低声啜泣的薛氏的肩膀，说道：“弟妹，你也别太伤心了，芸芸是个好孩子，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好的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不枉费芸芸在这世间走一遭。”

薛氏还是有些僵硬，泪眼朦胧的看着苏荷，说道：“嫂子，一想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忍不住想起芸芸，我可怜的孩子，她就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的……我根本就忍不住，不停的想着芸芸的好，对于肚子里的孩子，都忍不住怨恨起来，我的芸芸，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

苏荷听了也忍不住心伤，可是却没有办法，唯有继续劝解道：“弟妹，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或者是往前看的，不能永远生活在记忆里面，你也说了，芸芸是个乖巧的孩子，定然不忍心你为了她而伤心难过。再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何其无辜，他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这个世道；芸芸没了，我们一样的伤心难过，可是仇人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而是那些个杀人如麻，动辄屠村的琴上国的流兵……”

其实，苏荷自觉不会劝说别人，她一直认为无论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别人的劝说其实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的站起来。可是，面对薛氏的这种情况苏荷觉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不管自己的这一番话起不起作用，至少，要让薛氏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怨恨减少，或者是转移，她一直觉得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不管怎样，大人的事情大人的情绪都不能牵连到孩子的身上，绞尽了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番话。

苏荷不知道的是，她的一番话指点的不仅仅是薛氏，还有钱家一家大大小小的人。

钱芸芸是钱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钱家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感情，虽然是一个女孩子，可是都当她是心肝来疼的，若是有一天，这心肝不见了，痛苦可是深入骨髓的。

钱芸芸没了，除了薛氏，所有的人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不知不觉的将自己的愤怒以及哀痛和怨恨牵连到薛氏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他们都认为，如果没有了那个孩子，是不是钱芸芸还在，还会每天甜甜的叫着“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亲亲小叔！”院子里还会回荡她天真的银铃般的笑声。

苏荷的这一番话点醒了他们，不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是琴上国的流兵太可恶了，如果不是他们屠村，又怎么会让人不敢出门，不敢出门又怎么会让人没有了吃的，慢慢的让人陷入绝望当中，导致了孩子没了。

这一刻，钱家人对于琴上国的流兵无比的怨恨，如果现在有一个琴上国的流兵们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绝对可以将那个流兵杀死：恨有时候具有巨大的力量，可以让人战胜恐惧。

听了苏荷的话，薛氏似乎有些恢复了理智，虽然还是泪眼朦胧，可是望着苏荷的眼神却慢慢的清醒了起来，半晌，问道：“嫂子，真的吗？”

苏荷坚定的点头，韭菜看了半天，也冷不丁的说道：“是的，薛婶婶，先生也说了，生逢乱世，最悲哀的就是百姓了，很多人家破人亡，很悲哀的。芸芸妹妹的事情不是您的错，也不是爷爷奶奶的错，是那些坏人太可恶了，他们来欺负我们……”

苏荷不知道黄先生是不是教过韭菜这个，不过看向韭菜的眼神还是充满了赞许，她知道庄户人家对于那些个读书识字的人最是信服不过的，韭菜在镇上的学堂上学也都是众所周知的，他的年纪还这么小，不可能会撒谎，相信他的说法是必然的。

果然，听了韭菜的话，薛氏轻松了很多，慢慢的低下了头，将自己的手爱怜的放在自己的腹部，喃喃的说道：“既然是先生说的，自然不会错的！”

看到薛氏的样子，苏荷松了一口气，对于孩子，她有着本能的爱护，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天性吧。薛氏肚子里的孩子，至少不会一出生就被家里的人厌恶了。

想了想，苏荷说道：“叔，婶，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吧？”虽然是问句，不过语气却很笃定。

钱叔张口就否定：“志儿媳妇，这个你别管，我们靠着这么大一座山呢，想吃什么上山去打了回来就是了，你带着韭菜，又有几个伙计，自己也不容易！”钱叔一想是个明事理的人，可是有人却不这样。

苏荷回村并没有偷偷摸摸的背着谁，村里人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可是还是有勤劳的妇人会将家里的园子收拾出来，种上一点点东西，不多，好歹是个念想，可是有人却很懒，宁愿坐在家里挨饿，也不愿意想办法。

不过，看到苏荷的身影，有的人就有了想法了。

苏荷的日子这几年过得很好，这是村里的人都知道的，起了新屋，挖了鱼塘，开了铺子，日子一天天的红火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男人，可是过得却比那些个有男人的人还要逍遥自在，自然让人眼红。

二狗媳妇懒懒的坐在院子里，想着去谁家里蹭早饭吃，这些日子以来，家家户户都不好过，之前还能这一家走走那一家窜窜，好歹肚子是饱的，可是现在往往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昨儿个一天都没有东西吃，饿得她两眼发黑，可是去别人家，往往是一敲门，门里的人看见她，二话不说就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根本就不容她说话。

日子不容易，没有谁有那个爱心去接济他人，况且，二狗媳妇儿有手有脚的，谁也不欠他的。

她看到苏荷进了钱家的门，也磨磨蹭蹭的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