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成王败寇 不,这绝不是火铳
冬雪初融,鹅黄迎春在黄崖关上抽出第一枝芽,齐王李承衍将攻城的橹山堆得几乎与黄崖关城墙一般高,填壕车钩撞车皆已备齐,攻城之力蓄势待发。
四皇子连下十余道诏书急诏定王归京抗敌,迟迟未有回音,流言甚嚣云上。
京师已有王侯两手准备,与齐王李承衍暗通款曲,将定王未归的消息早早送至齐王营中。
荀远站在李承衍的身边,神色焦虑:“安王爷两面骑墙,送来的消息绝不可尽信。我与程云当日在四季山庄联手,深知他谋略过人,绝不会不战而退。恐怕此时定王未归的消息,应当是四皇子放出的□□。”
李承衍背手而立,抬眼望着天上月亮:“今夜月色这般皎洁,不知三g在陇西,是否也能看得到如今夜一般的月色。”
荀远垂眸:“...殿下志在天下,皇位咫尺之遥,不该为儿女情长烦忧。”
“你说得对,”李承衍点头,“得了天下自有环肥燕瘦佳丽三千任你挑选。这世间有几个男人不想要?荀百户,你想要吗?”
荀远一愣:“...我没敢这么想过。”
“是么?”李承衍轻轻笑,“可我确实很想要。”
荀远觑着他脸色,不敢接话。
李承衍却转过头,淡淡道:“有她在,我便什么都很想要。”
可若没有她在,纵是后宫三万丽人、三万万佳姝,又能有什么区别?
“知道江湖与朝堂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李承衍抬起眼睛,又望了一眼月亮。
“高台上一场比武,就算输了也不过从头再来。可朝堂上刀光剑影,到头来,你我能否看见明朝这般皎洁的月光,都是未知之数。”
“是以,江湖上有仁德道义,放在我这里,便只有成王败寇了。”
三月,先皇百日忌。
齐王李承衍率十万大军,攻打黄崖关守城。
十余撞车齐排并进,跟在烈焰熊熊的火车之后,朝着黄崖关的城门撞去。
城墙外早有工兵填满战壕,高高架起云梯。黄崖关守兵但凡露头,必会被穿云弩洞穿眉心,立时毙命。
攻城开始不过两个时辰,一向固若金汤的黄崖关城墙便摇摇欲坠,城破仿佛已近在眼前。
齐王军中一片喜气,无人料到百年天堑竟被攻破得如此容易,人人摩拳擦掌,俱想早日入城,以偿冬日驻营之苦楚。
撞车之后,骑兵与步兵纷纷跟上,一点点迫近,只待主将挥旗下令,便会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云梯。
荀远紧紧跟在李承衍身边:“殿下还在等什么?”
李承衍却有一瞬间的恍惚,抬眼望天,只见方才还云海浩瀚晴空万里的天空,刹那间晦暗不明。浓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看不见半点日光。
“这日头…比不过昨夜的月光更明亮。”他喃喃道,轻声说。
一句言毕,荀远甚至来不及回李承衍一句话,震耳欲聋的响声便在城墙上响起。
灰烬寂然而起,黑雾腾空笼罩,仿若邯郸城前郑三g火烧云梯往日重现。
而那雷鸣般的轰响却又一声接着一声,未曾停歇。
“火铳!举盾!”荀远高举盾牌,紧紧护在李承衍身旁,“殿下,火铳换火药极慢,待躲过这一波攻击,我们趁势攻城!”
李承衍却沉沉抬起手:“不,这绝不是火铳。”
话音未落,血肉模糊的残肢恰好从天而降,跌落在李承衍的马前。顶在最前的撞车伴随着一声巨响四分五裂,木块飞溅。
仿佛天雷降临,每一声巨响后,都会有一片地方被夷为平地。握在手中的盾牌仿佛一张任人拿捏的碎纸片,顷刻间灰飞烟灭。
黄崖关的城墙上出现数架黑黝黝的圆黑洞――像是火铳的铳孔,却又大上许多许多。
“火门炮!”有人大喊,“是扶桑的火门炮!”
齐王军中有兵士自幼长于闽浙一带,缕受倭寇侵扰,曾亲眼见识过火门炮威力,惊慌失措。
一时军心涣散,人人自危。
荀远牙关紧咬,一刀劈下,砍断那人头颅,怒道:“什么火门炮!不过两三支破鸟铳,竟将你们吓成这样!军中再有人扰乱军心,以奸细论处,斩立决!”
被斩下的头颅仍挂在刀尖,荀远回过头,撞进李承衍深沉的目光中。
江湖上有仁德道义,有真相;战场上,却只有你死我活,只有成王败寇。
路已走到了今天,就算不想走也得一步步往下走。
荀远举剑高呼:“齐王殿下乃真龙天子,自有神兵相护!”
李承衍亦调转缰绳,红缨在风中飘摇,金刀出鞘,一马当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朝前冲着,风从颊边呼啸而过,心中却蓦然悲凉一片。
当日程云与三g远赴陇西,他派荀远小心跟随,一是为了护三g平安,二是为了探明此二人深秋离京,远赴阴山,到底图谋为何。
直至三g于石羊河中失踪,他急怒攻心亲往陇西,这才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意。
卢燕太子的阴山宝藏,他李承衍从来不放在眼中,只当是那笑话一场。
可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程云与三g徘徊阴山必有所求,却不得不因为父皇去世,万里奔丧回到黄崖关前。
时也,命也。
程云和三g在阴山中寻到至纯硫磺硝石,填入扶桑火门炮,成为了无可战胜的天降神器。
战马嘶吼悲鸣,撞车四分五裂,云梯上被人浇下桐油,霎时间火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