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哈瓦那下雨了
魏茗正在气头上,刚才爸爸让她打的这一通电话简直是奇耻大辱,到现在还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没有想到,之前的种种苗头和不时冒出的猜想,竟然都成了现实。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陆语在她的眼中,是个过度注意自己外表的人,且品味不俗,虽然他大部分的时候行为乖张,性格执拗。
但无法否认的是,他这么多年都保持着绝好的身材和外貌,在他那里也丝毫看不出任何时光的印记,在这方面连魏茗也多有羡慕。
可是他竟然是个GAY?!还跟赵泽飞有一腿?!一想到这里魏茗就忍不住一阵恶心,恨不得马上跟爸爸讲清楚无论如何这婚是结不得的。
她悻悻地拨通梁秋的电话,想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丝慰藉,“喂,阿秋,你最近在忙什么,在准备拍什么新片子吗?怎么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我昨天给你的ins留言,你都没有回复,是不是很忙?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在梁秋的面前她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女生,也把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了梁秋的身上。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美国导演发怒的声音,那声音歇斯底里,穿过电话线都有点刺耳。
魏茗心疼不已,恨不得马上跑到美国,到心爱的人身边,给他最细致的陪伴。
她说:“导演还是那么凶吗?有没有对你发火呢?”
梁秋在电话那头说:“怎么会,我的每个镜头、每一场戏都无可挑剔,他为什么要对我发火?”
这话给魏茗喂了颗定心丸,刚刚悬着的心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只要爱人开心,她就会有莫大的满足。
魏茗的脸上堆满了充满爱意的微笑,说道:“那你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要过度减脂了,这部戏拍完我就马上去看你,或者我们去哪里度假,好吗。”
在得到梁秋肯定的回答后,魏茗含着笑意,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没有什么比听见梁秋的声音更令人开心的了。
什么陆语,什么赵泽飞,去死吧,你们两个就在自己的龌龊肮脏之地苟且偷生,我才不需要受你们那窝囊气。
陆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房间里的一个檀木制的镂空香炉,这是母亲淘来的,她总是沉迷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却又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把目光放在类似于垃圾场的旧货市场,每每有机会总要带着陆语到散发着霉味和破败气息的地方,去满足她这辈子唯一的乐趣。
她总是凭借着自己双鱼座浪漫的联想能力,把这些没人要的物件编造一个个故事,想从上面残留着的斑痕和印记上推测它之前的主人是个怎样有趣的人。
陆语在那个时候经常给妈妈许下豪言壮志,一定要把世间所有稀奇的玩意儿都给她买来,她总是似笑非笑不予作答,即使在物质生活无比丰腴的美国,她还是改不掉去旧货市场的习惯,还因此受到了陆绍勋和他小娇妻的多次嘲讽,说她是天生的下贱坯子,只配用别人不要的东西。
这香炉就是她不远千里非要从国内带来的念想,承载了她过去弥足珍贵的回忆。
她说,在见到这个香炉的那一天,接到了陆绍勋让她到美国的电话。
一别快有5年,香炉被陆语摩挲得有一处檀木发出乌黑的光亮,从美国来的太仓促,又再也没有机会或者不敢回去,只在离别的时候匆匆打包了几样妈妈生前经常把玩的物件。
时间过去了太久,妈妈的气息已经渐渐消散了,梦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当陆语闭上眼睛想回想起妈妈的感觉的时候,也是一些模糊的光影,和她的低声絮语,“小语,回家吃饭了,在外面待得太久妈妈不放心。”
她总是那么温柔,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还有些溺爱,总是把陆语惯得不像样子,被家里为数不多的亲戚朋友鄙夷嘲笑,好像陆语变成一个像样的大人,他们就可以少些冷眼,少些闲言碎语。
陆语却偏要故意做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当这些亲戚朋友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跟他们一家交往的时候,陆语就抱着游戏机躺在沙发上,瘫坐一天一夜,不吭一声,给这些人又多了些饭后的谈资。
以至于他们在提到陆语的时候就是“简直没救”“活该他爸抛弃他们”乃至一些更恶毒更卑鄙的语句。
陆语一方面惊诧于人性恶的极致,一方面也权当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人生苦短,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何必活在别人的期许里。
就算是谁拿着棍子跑过来想把陆语的这些坏习性匡扶过来,他也会在忍受皮肉之苦之余,打完手里的这几盘游戏。
他给自己准备了热气腾腾的一浴缸水,丢进去几个五彩斑斓的精油球,怔怔地看着那些球托起长长的彩虹般的尾巴,不言一语,面无表情。
从萧凭和钱小小走了之后,陆语一直是这样放空的状态,就像赵泽飞说的,走神的时候,眼底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世间所有的悲欢疾苦,全部与自己无关,全部会被眼底的黑洞裹挟碾碎到渣子都不剩。
他想起白枫床头的那本深蓝色布皮简装的书,好像是英文版的《草叶集》,又想起白枫和冯慕头挨着头睡着的样子,还有他干净整洁温馨的房间,按衣服长短顺次排列的似有强迫症一样的衣柜,那盆被晒得有些蔫了的小依兰……
白枫的一切都像个谜一样。
他是什么样的人,陆语完全看不清,甚至他回想起白枫的一切,都是一个形象模糊、性格模糊的被硬壳包裹着的疏离冷漠的人。
他仿佛受了多么深的伤,不轻易地透露出真实的个性。
但是陆语又觉得他熟悉,就像在魏府,只是一个飘忽不定的背影,就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前世有着什么缱绻悱恻的牵绊,轮回到这一世,该还的,总要还回来。
他想起白枫右眼底的那颗不明显的泪痣,还有耳廓上的一个浅浅的印记。
陆语的左眼也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人们都说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长这样一颗痣简直是暴殄天物,衬得他多么的多情,多么的深情,总会有无知者被骗的团团转。
可直到今日,仍没有人见过他有一丝一毫深情的迹象,总有些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孩来来又去去,陆语在万花丛中过,从来没有伤过自己分毫。
如此说来,如果白枫也是如此,那么大概率什么冯慕也一定是炮灰。而且那冯慕一看就不很聪明的样子,灵魂大抵更加无趣。
想到这里,陆语的嘴角扬起一阵笑意,等精油球的尾巴拖完就把自己整个沉在盆底,这浴缸里的水粉中透着紫,跟骚气的陆语极为般配。
虽然陆语竭力地要放空自己,思绪还是不知不觉被白枫转移了过去。白枫其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顺着最开始陆语对他的猜想,即他是那群手伸得过长的美国佬,那么为什么轻易就相信陆语跟贩卖人口这件肮脏的事情毫无干系。
既然会彻头彻尾地调查,那自己为何又变成了漏网之鱼。
自己不是没有跟魏开良开诚布公地谈过此事,也不是没有在非公开的场合跟萧凭密谋着什么,怎么自己就完全逃过了他白枫的法眼。
难道跟那个冯慕一样,都是脑子不大好使的,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冯慕,想起这货陆语就开始咬后槽牙,不断地吱吱作响。刚刚理顺的思路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不知名的地方跑偏。
突然外面晃过几道刺眼的光,又开始霹雳作响,不一会暴风雨降临,格外吵闹。
海边城市的雨总是来的疯狂,来的猛烈,就像一杯纯的威士忌,后劲巨大。
陆语用远程用蓝牙打开了音响,放起了卡洛斯・加德尔的歌,因为年代久远,音质粗糙,就像一个古旧的唱片机里吟唱的来自上辈子的音乐。
他是一位法国裔的阿根廷歌手,探戈之王,在最辉煌的时候死于一场飞机失事,戛然而止。这让陆语又想起了海德格尔、萨特、尼采这些人的存在主义。
作为“存在”的人,面对的是无尽的“虚无”,孤独无依,永远将陷于烦恼和痛苦之中。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同他的自下而上条件相脱节,面对着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即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人永远只能忧虑和恐惧。正是忧虑和恐惧,才揭示了人的真实存在。
人有自我选择和自我控制的自由,忧虑、恐惧使人通向存在,只有存在,才谈得上自我选择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