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哲学性问题 - 春风入我怀 - 亿本正经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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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哲学性问题

季长善拿上户口本离开前,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山药过敏。”

她话中并无情绪,仅仅在陈述事实,姜长乐欲言又止,目送她姐姐轻缓又坚定地扣上大门。

门内,季晓芸还在餐桌上点着钞票,姜大勇闷声喝了两盅白酒,去阔大的阳台上就着夕阳盯了一会儿自己那堆光鲜亮丽的花草。

姜长乐走到季晓芸身边,把桌子上分毫未动的蛋糕装进盒子,季晓芸瞥了闺女一眼,继续埋头数钱。

捧起蛋糕塞回冰箱,姜长乐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几个盘子,预备扣在残羹冷饭上,脚步到了桌前,她却突然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打翻。

只见她扣盘子的手停滞不前,胸口有明显的起伏,是在做深呼吸。

她脑海中浮现出季长善的背影,那是一方窄薄的肩膀,季长善个子小小的,仿佛风吹即倒,然她走起路来步伐生风,气场两米八。

姜长乐最终把剩菜都收拾妥帖,顺便把碗碟刷了归位,到她回房时,季晓芸依旧操作娴熟地飞快点钱,而宋平安托姜家照顾的斑斓正蹲在桌子上,俯视那一沓沓红色的钞票。

这只大猫的目光没有半分感情,尾巴偶尔像蛇身似的扭动一下。姜长乐希望她母亲能独自反省,上前一把揽住斑斓的胳肢窝,另一手托住它柔软的小胖脚,把大猫带回房间。

房中昏暗,姜长乐也懒得点灯,她给斑斓倒了半盆宋叔买的三文鱼猫粮,斑斓过去嗅了嗅,兴致缺缺,又迈着慵懒的步子跳到姜长乐床上。

一人一猫相互注视,斑斓的眼睛是棕黄色的,流露稀松平常的厌世感,姜长乐不晓得大猫咪能有什么烦心事,大约它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它母亲是常年混迹于S大的流浪猫,六年前的早春同另一只流浪猫快活一夜,三个月后在学校食堂旁边的一块草坪上产下了斑斓。

斑斓的猫妈天然母性淡漠,生下小猫哺乳一个月,心生厌倦,遂卷携食堂垃圾桶中的小炸鱼弃子而逃。

食堂阿姨心善,收留了刚满月的斑斓,不过她丈夫是动物厌恶者,从小猫进门的那天起家无宁日。食堂阿姨权衡良久,二十年的枯燥婚姻使她拥有了两套市区房产和一辆SUV,丈夫单为一只小猫要同她离婚实在不可信。

四十多岁的男人,心思比猫野。

她断不能允许自个儿的半生身家落入小狐狸精手里,只好把斑斓装进纸箱,待开学在食堂门口贴出告示:有偿送猫。

姜长乐那年是S大的一年级新生,刚经历十五天军训,脸晒得红彤彤。宋平安打着庆祝她军训结束的旗号,约她相聚S大食堂,顺便也给他过生日。

不想饭还没吃上,宋平安先被姜长乐送了一只小猫咪。

姜长乐的原话是,如果她把小猫带回家,季晓芸会连猫带人扫地出门。宋平安见识过季晓芸的魄力,所以让姜长乐从哪儿抱来的猫送回哪儿去。

他拒绝的态度摆在脸上,姜长乐还试图用食堂阿姨免费提供的一百杯豆浆作筹码,劝说宋平安收留这只可怜的小猫,只是他油盐不进,姜长乐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说要去找班里的另一位海城同学问问意见。

宋平安是个仔细人,风轻云淡地打探对方是男是女。姜长乐寻思性别对养猫应该没多大影响,就直言男生也可以养好小猫咪。

“男生”二字直接促成了斑斓入住宋家的事宜,姜长乐却一度怀疑是宋平安反射弧太长,到两句话以后才反应过来一百杯豆浆到底是有利可图。否则,这人不会在此后的日子里,隔三差五从G大晃到S大,非让她兑现一百杯豆浆。

想到这里,姜长乐的思绪被微信电话的铃声打断。

垂眸看了眼来电人,姜长乐接起视频电话,顺手把斑斓搂进怀里。

“航空管制,我才到绛城。”

姜长乐举起斑斓的白爪子冲镜头摇了摇,“你们家大猫说,差点以为你飞回巴黎了。”

屏幕里的人眯缝起翘眼,薄唇微勾,绛城傍晚的微风撩起他发丝,路灯洒下一蓬白光,宋平安迎光走,脸庞白皙,衬得一对舒展的长眉浓而黑。

姜长乐的眼波在不自知中更加柔和,宋平安拖着行李箱乘上一辆出租车,坐稳了才发现姜长乐房间里没点灯。

他打量了一下姜长乐的面孔,隐约觉得那一对狗狗眼不似平常的活泼有光,反而略显疲态。

宋平安瞅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半,怎么她就困了?

他猜测姜长乐也许心情不好,就兜着圈子问她下午都做了什么事。姜长乐原本想笑一笑,但是一回忆起他们家四口人凑在一起的窒息氛围,就只能做到抿着唇角缄默一阵。

宋平安对姜长乐偶尔有一百二十分的耐心,两个人彼此望了会儿眼睛,姜长乐唉了一声,无精打采地冒出一句:“你说,这么多年,斑斓它妈妈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当初抛弃了斑斓。”

“有吧。”宋平安最想说的其实是有些妈妈天生无母性,可是姜长乐眼中的一点点光亮似乎在期许一个肯定的答案。

姜长乐很快识破了宋平安的谎言,因为他说这话时目光躲闪。

是啊,她母亲要是对季长善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又何至于此呢。

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只好耷拉着小弯眉,对宋平安坦诚了她姐姐下午回了趟家的实情。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姜长乐避重就轻,把那一场灾难级别的家庭聚会轻描淡写为发生了一点冲突。

宋平安听他母亲说过一点姜家的事,张听兰女士则是通过跟季晓芸闲聊得知的讯息。

站在季晓芸的立场,季长善是个没礼貌的白眼狼,这么些年从没喊过她一声妈,成天没个笑脸,浑身上下都是姜大勇他妈教的坏脾性。

张听兰听到这里,就扯开了话题,设若再谈下去,季晓芸大概会从季长善的人格缺陷骂到姜家故去的婆婆是多么惹人厌恶。

张女士对旁人家长里短的糟心事不大关心,甚至可以说,她不喜欢对门家太太用一些过分难听的字眼去形容谁。

她是个有哲学性的女人,向来坚信每一件事物都存在两面性。

季晓芸的片面之词不能以偏概全,因此非但激发不了张听兰的同情心,还会让她每听一次季晓芸的抱怨,都更为姜长乐的家庭教育忧心一点。

原生家庭的不和睦一定会对她未来的儿媳妇造成影响,毕竟从哲学上来说,世间万物都与外界存在联系。

不过张听兰女士偏爱姜长乐,所以每天清晨,当丈夫在窗前背诵起最为欣赏的《爱莲说》时,张女士都会频频点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她的长乐宝贝必定不会沾染对门季太太的粗俗。

宋平安不知道他母亲对季晓芸颇有微词,只从张听兰女士客观的转述中,听出了对门复杂的家庭情况以及他母亲对姜长乐的慈爱。

他小时候不喜欢张听兰对待姜长乐犹如亲女,现在倒是巴不得自己的母亲对姜长乐再掏心掏肺一点。

宋平安从屏幕中无言注视姜长乐好一会儿,明白她不愿再谈家庭,就很合时宜地把镜头反转过来,请姜长乐伴随他一路观赏华灯初上的绛城。

绛城的高速公路比海城修得宽许多,路上车水马龙,一辆辆形态各异的车飞驰而过,今日也不堵车,没多长时间就进了灯红酒绿的市区。

姜长乐抱着斑斓,手指下意识地捋着斑斓的软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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