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暑
中暑
风扇的声音很响,吵得人睡不着觉。祝好时几次爬起床,站在桌子上摆弄风扇,没多大作用,风扇一停就会被热醒,导致她快凌晨了还没入睡。
手机响了一下,是黎莫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在和风扇聊天。”她回复。
“?”
看到黎莫的回复她忍不住笑了一声,突然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她连忙接起。
“还没睡觉?”
很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她有点想他,但一如既往地把刚冒出来的泡泡闷回去。
“太热了,睡不着觉。”
“刚刚不是还在和风扇聊天吗?”
“是啊,你听听。”她举起手机,靠近旋转的风扇,风声掺杂着生锈叶片旋转发出的嘎吱声,通通收进电话里。
“好听吗?”她笑嘻嘻地问。
那边静了一会儿,问她:“害不害怕?”
黎莫来的时候肯定看到这边的环境了,大概是从小生活在乡下,她没觉得有多辛苦,就是晚上的山让人有些害怕。总觉得有什么未知的、可怕的东西隐匿其中。
“我不怕,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
两人通着电话,谁都没说话,但也谁也没挂断,耳边微微能听见对面的呼吸声。其实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什么话说,从前是黎莫辅导她功课,总是他说她听着,偶尔让她重复一遍思路。上大学之后,两人一同住在外面,脱离了黎家之后,某些道德束缚好像就不存在了,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导致他们也没什么话讲,无非是些日常的、琐碎的对话,谁都不想太赤裸裸似的,总隔着一层玻璃。
“你那边现在几点了?”
“快吃饭了,你今天吃的什么?那边伙食好吗?”
中午黎莫给她发过一条消息,问她食堂怎么样,她回复挺好的,没有给他发照片。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祝好时笑起来,那边隐约有声音传来,是个女孩子,叫他去吃饭。
“你快去吃饭吧。”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他顿了一下,“我能接到。”
挂了电话,黎莫转身,余蜜正站在门口。
“下次敲门。”他说。
余蜜笑笑,半开玩笑地问:“学长难道在讲一些我不能听的吗?”
黎莫懒得回应她的试探,径直走过了她。
黎莫转身的瞬间,余蜜收起了笑,微微皱起眉,她一向笑得很好,小时候她就会这样笑,笑得乖巧、热切、让人喜欢。
他不喜欢她笑?不,他不喜欢她。
手机放在枕头边,风扇的声音有点响,加上刚来这,祝好时在陌生环境里本能地不安,翻来覆去没睡着觉,打开宿舍门透气。
远山在一片深蓝色的背景里,月亮挂在角落,白光里透着一点蓝,被右边的教学楼遮挡了一部分,只露出一小半。万籁俱寂,面前的空地被月光照亮,连水泥纹路都清清楚楚,不知哪方传来几声鸡鸣,或许是以为天亮了。
“还没睡着?”
她正盯着缝隙里的一株野草发呆,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头一转,看到简茗正坐在门口,手上拿着一把扇子,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和脸颊边。
“简老师,要不你住我屋里吧,我屋里有风扇。”
简茗摇摇头:“你休息不好,多一个人打扰你睡觉。”
祝好时站起身,把门口让出来:“没关系,你要管好多事,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
于是简茗住了进来,找来几个大纸壳子,把中间的桌子挪开,纸壳盖在地上,加上一层床单一张凉席,就这么躺下了。
头上的风扇咔吱咔吱转着,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祝好时问出了几个志愿者一直想问却没好意思问出口的问题:“简老师,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简茗沉默了片刻,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我在躲一个人,”话音刚落,她笑了笑,“不算躲,他应该不在乎我。这个理由很俗套是不是?”
“我觉得不,”祝好时回得认真,“君子论迹不论心。”
墙上的海报又掉下来,被风扇吹得乱飞,正好飘到祝好时床底下,她把海报捡起来,墙皮又落了一块。简茗把海报上的灰尘清理干净,夹在了一本书里,落了墙皮的水泥墙就么露在外面。
“每年都有老师离开,也有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的新老师来。”简茗说。
“为什么说他们冲昏了头?”
简茗这次沉默得格外久,久到祝好时以为她睡着了。
“苦是润物细无声的,等他们回一趟城里,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浸透了。”
祝好时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说不出电视剧里那样伟大的话。
“我们学校有很多同学是大山里走出来的,他们生活的环境比这里要艰苦得多,所以简老师,我觉得是有用的。”
简茗静了片刻,说了一声很轻的“谢谢”。
学校安排的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家似乎对支教生活已经习惯,再没人抱怨洗澡和住宿的问题。梁春序偶尔路过学校依旧会送来一些水果,因为学校人很多,每次送的水果也很多,大家渐渐不好意思收了,简茗出面给了一回钱,梁春序大约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也就不再送了。
毕竟人情是最容易欠也是最难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