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风筝 - 肖锚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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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陈浮洗脸梳头,选一身干净衣衫为自己换上。对着镜子,打开首饰盒仔细瞧了瞧,拾起郑耀先送给自己的红宝石订婚戒指。早饭被屉布罩住,整齐地摆放在桂芳常用的小桌上。想了想,她觉得有些事似乎还未做,于是提起笔,在盒盖上工工整整写下“桂芳嫁妆转其父代呈”,随后长叹一声,默默闭上双眼,此时门外,由远逐近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六哥,请相信我,陈浮这辈子若会为一个男人死去,那这个男人一定是你……”  “桂芳,你家出事了!”荷香抱起正在和齐鸣宇“跳房子”的小桂芳,拼命向周家小院赶去,“快走!快走!警察把你家围了!”

“我爸爸也是警察,他没来吗?”咬着手指,桂芳好奇地问道。

“哎呀!你爸那个小破警察能管啥用?他现在能把屁股洗干净,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见多识广的荷香,仅凭直觉就猜到老周肯定是出事了——一来就是百八十号荷枪实弹的警察,凭谁看这事都小不了。“鸣宇啊!你腿脚快,赶紧先过去问问到底咋回事?”

周家小院已是里外三层被警察重重包围,大批围观群众拥挤在圈外,纷纷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说:“别是老周犯事了吧?贪污还是占了公家便宜?”此言一出,旁边马上反驳:“你知道个鬼?依我看,他还是犯了严重的历史问题,瞧他那旧警察身份,我老早就瞅着悬,没准这周志乾就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

“特务,不可能吧?你见过歪瓜裂枣外带瘸腿驼背的特务吗?”

“废话!你看没看过电影,那银幕上的特务有几个长得好看?我就瞧他周志乾像特务!”这句话比什么都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顷刻间,革命群众们便将话题彻底纠缠在周志乾的种种“可疑”上。

周家房门被推开,在法医指挥下,盖着白布单的陈浮,被一副担架抬出了卧室。

一见这情景,周围群众又是一片哗然:“哎哟,死人啦!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说没就没啦?”

“是啊!昨天周嫂子还在会上向组织积极靠拢,今天咋就没了?到底出了啥事?”

“大家都静一静!”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喊道,“散了吧!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这个……她家属呢?谁是死者家属?”

荷香挤进人群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她瞧瞧蒙在担架上的白布单,又看看懵懵懂懂,仍在啃着手指的小桂芳,一向能言善辩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妈妈呢?”桂芳仰起可爱的小脸蛋,“妈妈去哪啦?”

指指布单下的陈浮,荷香重重一声叹息。

“那是妈妈吗?她干吗要躺在这儿?”

没人能回答孩子的问题,原本人声鼎沸的四周,瞬时沉寂下来,只有秋风狂卷落叶的呜咽声。

“妈妈,你睡着了吗?”桂芳伸向布单的小手,被荷香一把打落,就在她张嘴欲哭之际,荷香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呢喃着安慰道,“桂芳不哭,不哭……”

“我要妈妈……呜呜……呜呜……”孩子就是孩子,无论何时何地,受了委屈的孩子,第一个能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妈妈。“唉!”又是一声叹息,荷香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小桂芳,她暗自思量着,“这孩子的命可真苦,唉!这一家人的日子,以后该咋过……”“妈妈……妈妈……”挣脱荷香怀抱的小桂芳,张开双臂,向逐渐远去的运尸车哭喊着追去,她追出胡同,追上大街,追过拐角。那稚嫩的呼唤声凄厉绵长,听者无不摇头落泪,暗自长吁短叹。“血……血……好多的血……爸爸……流……好多的血……”“鸣宇,你个小王八蛋!要干啥?快起来!起来!”望着端手跪地,身体不停颤抖的齐鸣宇,荷香登时吓得六神无主,“天哪!刚把你给治好,咋又犯病啦?老天爷呀!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前世究竟都造了什么孽?”

“什么?周志乾的老婆服毒自杀了?这消息可靠吗?”匆匆赶到办公室,听着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和郑耀先比拼耐力的陈国华,率先失去了冷静。

“局长,法医的验尸报告刚刚出来,她死于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很有可能是自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自杀?氰化钾中毒,她从哪儿去弄来这东西?”

“我们的同志还在进一步调查。局长,案发现场已经搜查过,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您看……”

“再搜一遍!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再搜一遍!”

“局长!我们已将周家查了个底儿掉,可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点点头,陈国华算是彻底服了,不愧是老牌特务,就连自杀都做得干干净净,不给你留下任何线索。

“奇怪呀,怎么刚刚锁定目标,她就自杀了呢?这不正常啊……”闻讯赶到的老袁,也不由自主陷入沉思,“这难道是巧合?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突击审讯周志乾,是党委会临时做出的决定,按理说,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又怎能事先和家里人通气?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段国维的头也大了,“会不会我们内部……”

“老段!你胡说什么?”一声断喝,偷眼瞧瞧陈国华的脸色,老袁怒道,“你觉得我们当中谁会有嫌疑?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你少说!”

陈国华已没心情再争论是非长短,他现在考虑的,就是该如何善后。不管陈浮究竟为什么自杀,她肯定逃不过被定性为特务的下场,可是周志乾呢?应该给他个什么样的定性?虽然他也有特务嫌疑,可以暂时拘留他,但时间一长又该怎么办?不能因为娶了个女特务,就说他也是特务吧?

无凭无据硬关一辈子,这好像并不符合我党的政策。“老袁,现在的问题复杂了。本来想借那女人撬开周志乾的嘴,可现在倒好,咱们手插磨沿两头为难了。唉!关键是那徐百川,就连他也无法认定周志乾到底是不是郑耀先,否则,你我也不用在这开小会了。”

“还研究什么,先把人扣下再说。”老袁挟着香烟,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不是当过旧警察吗,那就是和人民有过对立,凭这一点,给他定性个历史反革命……不算是过分吧?”

“这个……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就这么定了,”老袁将香烟按在烟灰缸里,长吁一口气,“剩下的问题,就要看小韩和国维该怎么抓紧时间结案了……”这句话一语双关,望着老首长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段国维的耳根子都红了。

郑耀先歪坐在椅子上,显得很疲惫。韩冰低头玩弄着自来水笔,时不时提醒他“坐好”。小五将审讯记录整理归类,转身递给身后昏昏欲睡的江百韬。

“唉!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此时的郑耀先已是欲哭无泪,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背个‘军统特务’黑锅,整天生活在两头为难的夹缝中?唉!谁看在我曾为党出生入死的分上,给我个像老陆、墨萍那样——干干净净地一死百了?”他现在是麻秆打狼两头怕——既不敢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又怕被当作军统特务一枪毙掉。

正在胡思乱想,耳畔突然传来江百韬那爽朗的声音:“小五,你这字是大有进步啊!待会儿让老袁看看,没准他还会很高兴。嗯!他就喜欢能写一手好字的同志。对了,你顺便把陆昊东烈士的档案好好整理一下,这是老袁点名要的。唉!老战友就是老战友,连亲情都拗不过出生入死的战友情啊!”

短短的几句话,犹如晴天响起的炸雷,将正在暗自神伤的郑耀先,轰得天旋地转:“他在说什么?刚才坐在陈局旁边的孟政委,居然就是老陆的战友?那……那十几年当中,老陆一直和一个叫‘老袁’的上级保持单线联系……难道……难道……孟政委就是老陆的上线?”

郑耀先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立刻引起了韩冰的注意。她死死盯住郑耀先的一举一动,生怕遗落掉任何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受宠若惊的小五对江百韬呵呵笑道:“处长,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只要不被政委批评,咱哪还敢指望夸奖?”

“你这家伙知道什么,”江百韬微微一笑,随口答道,“我和老袁认识的时候,你才几岁?他是什么性格嗜好,我可比你清楚得多!不信,咱就慢慢瞧吧。”

马小五不以为然,可郑耀先却惊呆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管身边的战士如何提醒他“坐直”,脑海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江百韬和老陆的上线早就认识?原来江百韬和老陆的上线早就认识……”

什么时候离开的会议室,他不知道;什么时间被送进了牢房,他也不清楚;什么时间牢房内多出两个窝窝头,他连看都没看。整个人痴痴傻傻呆坐在水泥地面上,望着摆在面前的三根草棍,一坐就是一宿。

“周志乾到底怎么啦?局长,我觉得有些不对。”韩冰找到陈国华和老袁,忧心忡忡地说道,“难道……他听说老婆自杀了?这不可能啊。就算是夫妻同心,也没这么凑巧吧?”

“小韩,你把当时的情况再重复一遍,我们都来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疑点。”老袁叫大家坐下,随即用眼角一瞥段国维,示意他给韩冰倒杯水。

听罢韩冰和小五的轮番复述,陈国华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将目光转向江百韬,想了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陈,你有什么意见?”老袁低声问道。

摇摇头,陈国华脸上的疑惑更加浓郁。“按理说,老江和小五那番闲话也没什么,可周志乾听到后,为何会有如此反应?这可真叫人费解。”

“老江,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不就是几句闲聊话嘛,也没涉及什么机密啊。”

“小韩,来来来!说说你的看法。”

韩冰抿着嘴唇,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她突然略有所思道:“刚才我把江处长和小五的对话进行了浓缩,精简后,就出现了如下可能:一、小五的字有进步,孟政委看了会高兴;二、孟政委和陆昊东是老战友;三、江处长和孟政委早就认识。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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