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南憧的初春远比淮北来得要早。
三月将至,草长莺飞,嫩芽枝叶似乎在一夜间萌发。
昨日花圃还是一团沉寂,今儿暖阳高照,入目已有嫩黄花蕊新绽。
诸葛神医在宫里小住了半月,这半月光景他倒没闲着。
间隔替慕裎号脉,同国君大人研究根治内伤的良方,与其他太医切磋医术。
眼瞧小祖宗渐渐复原精神力,他便以惦记药草长势为由请辞。
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
临了婉拒掉蔺衡给的所有贵重谢礼,只带走了张臻独家编纂的话本,说是要收藏一抹红尘气息归隐山林。
晌午时分。
政务休罢,蔺衡换下厚重朝服,和心上人一齐倚在红藤长椅内享用佳肴。
三五样家常菜,荤素均衡,鲜香扑鼻,足矣给这闲适的午膳时光增添温馨之感。
以往廉溪琢和纪怀尘隔三岔五会上个门,关怀病情,或者打趣闲谈。
而今儿来的却仅纪大将军一人。
他是来送东西的――慕裎的继位诏书。
彼时小祖宗正跟扇贝上的软肉较劲儿,闻言头都懒得抬:“假的,随便找个地方搁罢。”
浑不在意的模样。
纪怀尘不由闷哼,一脸‘早猜到如此’的表情。见国君大人感兴趣,便折身将锦盒递给他。
“物归原主,任务完成。臣该走了,否则隅清非得在二重宫门外撒泼不可。”
一场涉险生死改变的不止两位当事人,连带着小舅舅也彻底放飞天性。
先是强迫自家大侄儿给放了长达整月的疗养假,而后拾掇起之前没来得及闹腾的劲头,在将军府上蹿下跳,非嚷着要找纪怀尘掰扯冷落过他的账目。
可怜纪大将军白天为社稷效犬马之劳,入夜还得想法儿安抚精力过剩的小王爷。
稍有不顺,轻则行迹失踪(多半在长明殿和侄媳妇儿唠嗑),重则寝屋大门上三层锁(单锁某纪姓男子住的那间)。
日子难呐。
对于小舅舅的欺夫行为蔺衡多少有所耳闻,一听此话赶忙摆手:“我是拿他没辙,放你们一个月的假,爱上哪玩儿上哪玩儿,别家宅不睦闹到我俩面前就成。”
纪怀尘一笑,棱角分明的面庞笑起来竟有种少见的腼腆。
他刚要抬步,慕裎蓦然道:“解药呢?”
嗯?
蔺衡面色陡变。
他现在对这类的词极其敏感:“什么解药?”
既然诏书是假的,那所谓的毒药自然也是假的了。
慕裎已然从纪怀尘的神情变化猜出大概。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告黑状。
“你以为纪大将军那么轻易就肯配合的?要不是我拼死服用药丸,怎能成功说服他调兵设局。不知那药丸是什么配方,总之一个月内不服解药就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
“唉......难为我满心想替南憧扫平叛贼,到头来还是落个受制于人的下场哟。”
小祖宗唯恐天下不乱,一面咬嚼嫩滑软肉一面唱作俱佳。生是惹得国君大人目光如炬,几差没把爱将当场给扎成莲蓬头。
纪怀尘叫苦不迭:“您行行好少说两句罢,哪就毒药了,分明一颗糖豆而已。”
是了。
小糖豆,还带花香味儿的那种。
慕裎眼眸弯弯,笑得俏皮。“认哪门子怂呀?那会儿拍桌质问,逼我吃药时可不是这副做派。”
纯粹在煽风点火。
偏架不住有人愿意上套。
“拍桌质问?!还逼你吃药?!”蔺衡咬紧后槽牙,手里的银箸蓄势待发。
纪怀尘无奈,清楚两位玩心大起解释只是徒劳。打从后腰抽出本薄册,往案几上一扔便飞快逃离现场。
直至走出甚远。
屋内那两道笑声仍明朗可闻。
-
-
午膳在舒适愉悦的氛围中结束。
慕裎茶足饭饱,又打起了糖蒸酥酪的主意。蔺衡就陪在他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翻薄册、做批注。
隔着窗扇,半截身子浸在阳光里,端地是说不出的慵懒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