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伊始
谈秋与姜北慕再度回到姜府的时候,已是酉时。
下午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雪,除了早晨片刻的日光,近乎一整天都是这样阴沉沉的,太阳落得也快,到了酉时已经没什么天色了。姜府大门处的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
见萧野与萨木都十分顺利,萧野正与符鹤忙着剪窗花,别看萧野五大三粗没个正型,手倒是挺巧,剪刀与红纸在手上几个来回,便成了一个雪花。谈秋也跟着凑热闹剪了两个,只是有些粗糙,不过谈秋本人倒是挺喜欢的,拜了年送了红包,萧野还想留饭,谈秋与姜北慕都谢绝了,离了萧野处,便顺路再去了一趟萨木那里。
萨木是犬戎人,对于汉人这个节日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触,只是趁着节庆也在屋子前后贴了几个福字,算是蹭了蹭喜气,院子里依旧有些冷清,谈秋进去时没看到有什么家仆,倒是萨木正与他的黑犬玩的十分起劲,拿了个树枝玩你扔我捡的小游戏,平日里谈秋印象中那黑犬霎时威严,仿佛已经不是凡犬,没什么能吸引它的了。
没想到在家里也是这般情景,在萨木的极力“撮合”下,谈秋没忍住手痒,也玩了一把。
姜北慕倒是没参与这个游戏,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萨木与谈秋玩,临了要走时,姜北慕才首次开口问萨木要不要一起去姜府过年。
谈秋还是很期待萨木能一起去的,毕竟这里看起来只有萨木一个人住,其他家仆不知是被遣散了还是过节回家了,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
萨木笑着拒绝了,只说不打扰了,姜北慕便没有再多说,只略略颔首,谈秋纵然有所惋惜,但亦不能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二人这才离开了。
“还以为送红包路上被打劫了,送了一天了。”
甫一进门,谈秋便看到了周章那张十分欠揍的脸,以及那时刻都刺|激着人的话语。
周章站在正厅前,脚边趴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阮月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庭前,怀中抱着宝宝,正与他玩耍。三人显然是在等谈秋与姜北慕回来,谈秋看着这一切,心中刚要升腾起的那股子来自“家”的温暖便被周章那冷地透风的嘴给吹凉了。
“大过年的不跟你计较。”谈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表情,应付地哼哼了两声,便欢欢喜喜地朝宝宝跑去。
宝宝看到了谈秋,也是十分兴奋,整个小脸都笑开了花,肉乎乎的小手不断拍打着,嘻嘻哈哈地往外跑,口中不断喊着“娘亲”
谈秋一把将宝宝抱起,毫不客气地在宝宝那嫩滑如豆腐般的小脸上嘬了一口,惹地宝宝嬉笑连连,那小白犬察觉到了四周欢快的气氛,也忍不住一跃而起,在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随后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
谈秋将自己买的两个小布包挂在了宝宝脖子上,左右两边各一个,调了一下长短,刚刚好缀在肚皮处。
“嗷呜――”宝宝好奇地摸了摸布包。
“铮儿喜欢么?”谈秋摸了摸宝宝的脑袋,笑呵呵道。
宝宝闻言当即双手抓着那虎头布包高高举起,小脸因兴奋而通红,用力地“嗯!”了一声,大声道:“谢谢娘亲!”
谈秋看这眼前这软乎乎的白团子,恨不得抱在怀里紧紧揉上一揉,事实上谈秋也这般做了。
“咳。”姜北慕轻咳一声,打断道:“好了不要闹了,该吃晚饭了。”
姜北慕既然发了话,自然无人反对,好在阮月在府里,还知道提前做饭,不然谈秋还真指望不上周章能事先在家里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
光是想想周章做完饭后站在门口翘首等人的模样,谈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五人吃了饭,又各自将碗筷给洗了,铮儿还小,故而他的一份是由谈秋给代洗了,不过宝宝也闲不住,自告奋勇地拿了个布巾开始擦凳子,这般乖巧模样落在谈秋眼中自是惹的他洗完碗筷后又将宝宝抱怀里狠狠亲了一番,直蹂|躏地宝宝伸手擦着面颊上的口水,一溜小跑出了门,笑嘻嘻躲在阮月身后,偷偷侧头打量着谈秋。
饭后消食,谈秋索性和阮月还有宝宝一道玩起了院子里的雪,周章则与姜北慕站在檐下聊天。
待到亥时,阮月才将昏昏欲睡的宝宝小心递到谈秋怀里,谈秋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宝宝盖上,随后看了眼姜北慕,姜北慕会意,上前将宝宝接过。
谈秋鲜少看到姜北慕与宝宝亲近,更遑论这般抱在怀里了,纵然谈秋知道二人是亲父子,但总没什么感觉,好似就连他这个“娘亲”看起来都要比姜北慕更像是宝宝的亲人。
不过二人到底也是亲父子,在自己父亲怀中,宝宝许是能感觉到那股天然的安全感,一开始倒是还有些不舒服地轻轻皱眉,挪着小屁|股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姜北慕由着他动了几下,很快宝宝便安静了下来,姜北慕这才将大氅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宝宝,只露出面颊来呼吸。
宝宝小脸微红,粉嫩的嘴巴轻轻张开吐息,雾气很快便在冷风中消散,小手攥成拳搭在姜北慕的肩膀上,就这般睡熟了。
红彤彤的灯火映照在姜北慕脸上,此刻那双剑眉舒展开,似朗星般的双眸温柔宁静地注视着怀中的宝宝。
谈秋在一旁看见这副场景,不由心中一暖,比起他这个“娘亲”,宝宝更需要的还是姜北慕的爱。不过也不能说姜北慕不爱宝宝,谈秋只能猜测从前姜北慕的冷落,一半是因为事务繁忙,另一半则是对宝宝生母的那股怨气吧。
没错,是怨气。
纵然姜北慕谈起宝宝生母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但谈秋却能从这份平淡之中感受到几分怨怼,他知道姜北慕还未曾真正放下,他也不知道当日究竟是何情形,毕竟往严重了说,姜北慕的母亲病故,与那女人还是有几分干系的。
抛夫弃子,生母病故。
一夜之间,对于姜北慕而言,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姜北慕显然也知道稚子何其无辜,且又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无法真的置之不顾,便只能少去看他了,请了奶娘照料,自己又偶尔才去简单说两句话,常常是凳子都没坐热便离开了。
宝宝如今能这般依赖姜北慕,谈秋想想还是有些心疼,但他也无法因此而去指责姜北慕。
。。玉岩。。
说来说去,只能叹一句阴差阳错,所遇非人吧。
谈秋与姜北慕一道回了屋子,姜北慕动作轻柔地将宝宝放到小床上,又仔仔细细地给他盖上了小被褥,自己坐在宝宝床边,静静地看着那睡颜片刻,似是有些出神。
“老爷,要睡了么?”谈秋小声道。
姜北慕摇头,“不急。”言罢,姜北慕便起身去衣柜之中取了一份封好的岁钱,悄悄将其塞在了宝宝的枕头底下。待做完这一番动作后,姜北慕目光复杂地轻叹一声,将垂帘放下,将宝宝所在的里屋灯火熄了。
“休息么?”谈秋手上捧着寝衣,看着姜北慕,“明日要去山庄,还得赶路呢。”
姜北慕犹豫一瞬,点头应下。
二人便换了衣服,熄灯入眠了。
谈秋一觉并不安分,梦中不断闪回他从前经历的一些事情,一会儿是在府中被梅香刁难,大冬天的连炭火都不给,一会儿又是自己在山上狂奔,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几个拿着砍刀的凶徒,谈秋一路没了命地狂奔,仿佛一转头便能看到那明晃晃的大砍刀。
忽然脚下一滞,仿佛被什么绊倒了,谈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犹如飞起来了一般,直直地朝前倒去,落地的一瞬间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转头那凶徒已经高举着砍刀,双目泛着一丝嗜血殷红。
就在那砍刀将要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冷风吹来,那几名凶徒登时爆裂开来,化作数个雪团四散飞去,天地一瞬色变,漫天大雪铺天盖地地扫来,凛冽寒风几乎吹得谈秋睁不开眼,雪粒如同刀尖般割着他的面颊。
一道尖锐高亢的马匹嘶鸣声响起,一匹壮硕的黑马猛然破开风雪,拉着一个华贵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蹄高高扬起,朝着谈秋踩踏而去――
轰然一声巨响,如同惊雷般在天边炸开,谈秋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做噩梦了?”